「接下來是人像素描的實作，請女士們與抽選出來的對象，兩兩坐對面開始繪畫。」
緹亞拉捏著四方形的白紙，上頭寫著「1108」四字號碼。左顧右盼，四周的人找到練習對象。望向側邊，一起參加課程的瑞恩向她揮揮手，興高采烈地勾著對象的手臂。
上一次執起鉛筆，是什麼時候呢？提亞拉拿著紙張，出神地遙想當年。升上高中以後，再也未投入正式的繪畫教學。要不是瑞恩像個煩人的小蜜蜂，老是在她耳邊吵著參加集會舉辦的課程，不然她也不會破例報名。
「請問……你是幾號呢？」
一名與她有著相仿金髮的女士中斷她的回想。對方身材高挑，緹亞拉不得不抬頭看進她的藍色眼眸。
「0022。」緹亞拉勾出襯衫底下的玫瑰金項鍊，上頭刻著相同的數字。
「啊，找到了。」她溫和地微笑，落在胸前的髮尾微微晃動，「我是1108，請多多指教。」
緹亞拉抬起眉毛，敷衍地應答一句，便跟著引導坐在教室的角落。兩人面前各有一個直立式的畫板，身旁的矮桌放置各種素描需要的道具。
「誰先開始好呢……對了，抱歉，忘記自我介紹。」她把髮尾撥到耳後，自鼻尖延伸兩條法令紋，笑著點點頭，「我是俐安那．萊博特，直接叫我俐安那就好。」
「緹亞拉．葛林寧。」緹亞拉在對上視線後撇開，把注意力放在道具，聲音冷靜而嚴肅，「妳有畫畫的經驗嗎？」
「嗯……嚴格來說不算有呢，頂多像是這種體驗課程，稍微畫過幾筆而已。」俐安那端詳緹亞拉認真的面孔，眨了眨眼，「葛林寧小姐會畫畫嗎？」
緹亞拉明顯頓了一下，下意識地抿起嘴唇，過去的情緒與記憶湧現上來，「有畫過。」
俐安那歪著頭，內心琢磨著緹亞拉的迴避，「這樣啊。那──我先畫，好嗎？」
「……沒問題。」緹亞拉把自己的畫板挪到一邊，替俐安那調整方便描繪人像的方向。
「如果累了，儘管跟我說。」俐安那執起4B鉛筆，在白色畫紙與緹亞拉之間打量。
「不用了，你需要休息再告訴我。」緹亞拉的短髮無須整理，她快速固定好斜瀏海，瞥向俐安那手上那隻筆，「用F鉛筆打底稿會比較好，尤其是桌上最右邊那隻，初心者用起來好上手。」
「哦？」俐安那接受緹亞拉的建議抽出那支鉛筆，「我都沒特別注意……謝謝你。」
緹亞拉側身對著俐安那，眼睛望向半開的窗戶。眼角餘光可以感受到俐安那的視線，緹亞拉略略不自在地吞了吞口水。筆尖摩擦紙張的聲響環繞於耳，緹亞拉盡可能地壓下不適感，把專注力放在被風吹起的窗簾。
白色的簾子飄揚著，舞動的線條勾勒出某個人的身影。
那時迎來千禧年，許多思想與潮流走到一個新階段，正在朝著更多可以發展的未來邁進。處在知識量最密集的大學中，學生們的交流往來頻繁，各個想法的衝撞都是一樁美談。
當時的她們也是如此。聆聽她講述作品的發想，分享彼此的觀點。她總會「緹亞」、「緹亞」的呼喚，與帶領緹亞拉進入藝術世界的保母一樣，充滿著親密與喜愛。
像是濃霧散去後的太陽，驅散寒冷而和煦。
「葛林寧小姐。」
緹亞拉深呼吸，轉向依然保持笑容的俐安那。
「眼睛有點痠了，先休息一下吧，辛苦了。」俐安那遞給她陶瓷茶杯，青草茶的香味緩和僵硬的四肢，「你表現得就像是專業人士呢。」
緹亞拉小酌幾口，滋潤乾涸的喉嚨，「畢竟我也是從事相關的工作，這點事情還是多少知道。」
「哦？」俐安那藍色的瞳孔充滿好奇，「是做什麼的呢？」
「藝術經紀公司。」緹亞拉放下仍有八分滿的杯子，「還是伯爵茶喝得順口。」
俐安那輕笑幾聲，「果然沒錯，葛林寧小姐也是英國人。」
緹亞拉沒太訝異，兩人的口音相當好辨識，在初次對談時她便有所察覺。
「我也喜歡伯爵茶。」俐安那把自己的畫板收起來，「下次，再一起喝吧。」
緹亞拉順著俐安那的動作，看見擺放在地的圖畫。她愣了一下，臉頰泛起一層緋紅。
「……好。」
畫上的緹亞拉五官歪斜，幾乎沒有所謂的透視功夫，也看不出光影的差別。
展現出來的情緒卻相當溫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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