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寶貝，為了你，胡咲我赴湯蹈火在所不惜。」胡咲認真的雙瞳映照出他的不知所措。
「不過就是杯酒，為你乾了。」胡咲對他眨眼，趁對方還沒反應過來，他眼明手快地拿起酒杯，杯緣貼著嘴唇。
酒即將入喉之際，一陣力氣不小的阻力讓胡咲差點把酒灌進鼻孔。他還沒看清來者，便聽到耳熟的嗓音：「胡咲，你不是說好一生只愛我一人嗎？」
胡咲小心翼翼地握好酒杯，「小郁，我想我們不適合。」深情款款地看著小郁。
「你……！你這個負心漢！」小郁的眼眶有淚水在打轉，「說好要跟我一起看流星雨！你怎麼、你怎麼先跟這男人跑了！」
胡咲一臉坦然，「我必須跟著感覺走，小郁，這才是真愛。」
小郁氣地拍了那男子面前的餐桌，「你這人有什麼好！我不懂！你哪一點能比得上我！」
眾人被激動的小郁驚嚇到，胡咲趕緊護著他，「不允許你動他！」
「你……」斗大的淚珠滑過小郁的臉頰，「你完全不明白我的用心……」小郁痛心疾首，她反覆深呼吸好幾次，「你跟他是同母異父的兄弟啊……」
「什──！」小郁的啜泣與胡咲的震驚重疊在一塊，所有的悲傷彷彿都聚集在這裡，烏雲密布，任誰也無法逃過悲壯的事實。
「那個……」始終沒開口的男子總算出聲，胡咲眼裡噙著淚水，深情款款地凝視著他：「別說話！我……我現在難過地想出去被車撞！」
「被車撞前會先被我打。」克洛淡淡地現身阻止，他剛才不過去後台拿掃具，順便整理廚房，怎麼出來世界變了？胡咲跟那位面色鐵青的客人是兄弟？小郁跟胡咲曾經是戀人？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八點檔。
胡咲撥開克洛打在他頭上的掃帚，「店長，演到正精彩耶！我等等就要被撞到，先死一次再復活！」神情一本正經。
克洛不理會胡咲，向那位客人賠罪地笑了笑，「抱歉啊，他們偶爾會這樣。需要再上一杯嗎？」
那客人連忙搖頭，「不、不用了……」被這樣鬧下來，他都不好意思承認方才是他無理取鬧要求重給一杯。
胡咲氣店長打斷他們，小郁卻又恢復一貫的優雅，前幾秒的眼淚就像假的。她撥了撥因為激動而微微亂掉的頭髮，接下店長原先要敲她頭的掃帚，平平淡淡地出去門外打掃。
一旁醉醺醺的熟客又跟著胡咲起鬨，他們來這間酒吧最喜歡的莫過於這齣不曉得何時開始、何時結束的八點檔大戲，他們有時像這次一樣，為了應付難纏的客人，浮誇又大膽地鬧起來；有時順著客人間的聊天，突然演起對手戲；又或是當克洛特別想揍他們的時候。
起初比小郁和胡咲更早來的顧客不太習慣，那原先安靜又舒適的酒吧變得吵吵鬧鬧。他們在克洛的店工作長達一年之久，不習慣的一個一個離開，習慣的、喜歡的、愛湊熱鬧的卻逐個增加。
有錢賺克洛不會討厭，讓他最胃痛的還是這兩人的胡言亂語，他們一搭一唱起來，還以為兩人是熟識多年的老朋友。
小郁打掃完畢，又拎著掃帚跟畚斗進到店內，克洛看她鬧歸鬧，還是乖乖在工作，便免去她最後收拾店裡的工作，得令的小郁進後台拿走側邊皮包，又坐回吧台前。
她把長髮放下，看來放鬆許多，那頭的胡咲再次被克洛用掃把攻擊，總算停止摸魚。
「店長，剛才我們討論得很熱烈！他們還說如果我扮得跟小郁一樣漂亮，會考慮追我欸！」
克洛快狠準地吐槽：「就你這模樣，下輩子再說吧。」
「店長，我的美色你居然不懂，簡直大大浪費我每天在你眼前晃！」胡咲指責克洛，隨後又轉身詢問一人喝酒的小郁：「小郁，你說，我有沒有可能變得跟妳一樣漂亮？」
放在唇前的玻璃杯模糊了她的神情，「明天不是約好早上要一起去百貨公司？我順便幫你打扮一下，怎麼樣？我很擅長的。」
胡咲對這回答滿意極了，粗魯地拉著克洛，「店長聽到沒！明天一起去啊！」
克洛推了把眼鏡，「不要。」順手用掃帚推開他。
斷然的拒絕沒有擊敗胡咲的積極，「店長，咖啡豆快沒了，不去補貨嗎？還有上次跟你說，平底鍋有點不好用。」
小郁撐著下巴看著他們，眼神有些迷濛。她其實邀約過克洛，但老樣子，克洛有自己固定的時程與地點補貨，要把他拖出門，總需要胡咲的力量。
「這……」
「店長，難怪我說下午吃的餐點，口感有點不一樣啊。」
「是啊、是啊，咖啡要是沒了我們很困擾。」
克洛忍不住想，這些熟客再縱容胡咲，他遲早會胃穿孔。
眼下這氣氛，克洛最後還是敵不過，答應他們。小郁得到滿意的答覆後，為了趕上最後一班公車，她先行離開。
「那麼早上九點半在百貨公司門口，不見不散喔。」眨了眨眼，小郁離開眾人的視線。
客人陶醉在店花的魅力，胡咲則是不服輸地到處亂撩人，而店長對明天的時間感到格外頭痛。
///
約定的時間一到，胡咲拖著一臉想被車撞的克洛出現在小郁面前。
「好早……」克洛的形象跟平時很不一樣，現在的他在大太陽底下，生命值只剩原先的十分之一。
「早啊，小郁。」胡咲的清爽加重克洛的憂鬱，他又順帶解釋：「昨天我們收完店已經凌晨三點半，我怕店長爽約，八點就在店門口叫他起床了。」
小郁看克洛一副低氣壓，忍不住笑出來，「真是感謝兩位陪我啊，離開前我請你們吃頓飯。」
胡咲振奮地答應，跟著小郁一同走進百貨公司，克洛早在他們對話前先躲進去。
這趟購物的主角理所當然是她，玲瑯滿目的商品，不同的公司有不同的品味，在小郁眼中她可以立刻辨別品牌的差別，無論是服飾、生活用品又或是化妝品。
他們就連男性專櫃也不放過，在克洛跟胡咲的認知中，只有好看、無感跟不合適的差別，再隨興一點，就是想買跟不想買而已，而且購買的慾望有很大一部分受價錢影響。
接受小郁半天的洗禮，兩人對於品牌有很大一步的認識。她甚至告訴他們哪一牌的哪一款最適合他們。這讓胡咲跟克洛禁不住懷疑，小郁是不是連他們內褲穿幾號都知道。
訝異的還不只這些，小郁雖然每間店都光顧，但快狠準地拿取自己最喜歡以及最需要的品項。她不會衝動性購物，逛一兩圈後，她手上只有一套衣服和兩罐化妝品。
種種現象顛覆兩人對小郁的認知，他們跟小郁共處一年，稱不上多生疏，比起他人的距離又近了些。兩位男士在知識與感官的衝擊下，疲勞地度過半天。尤其是克洛，他直接放棄下午咖啡廳開張，如果再讓他多逛一秒鐘，今天索性休店。
三人準備要去吃午餐前，偶然經過一間首飾店，她說句：「我等等多請一杯飲料」又踏進店內。克洛的體力見底，他坐在門外的長椅休息，胡咲雖然年輕氣盛，但因為昨晚四點多才躺床，睡眠不足的狀況下怎麼樣都無法長久保持精神，他跟著克洛一同坐著。好險百貨公司的冷氣令人涼快，不然他們怎麼陣亡都不曉得。
首飾店內除了兩名店員外，還有四五位顧客，其中包含小郁。這間店的價位偏高，也有人逛一兩圈便離開。她的購買慾望不高，但喜歡到處欣賞。
看到些許不錯的項鍊與戒指，她記下價碼，決定下次多存點錢再來購買。愉快的心情又因為有人的陪同持續高漲，她想，真的很久沒有逛得這麼開心了。
她並不是個喜歡熱鬧的人，卻又無可奈何地憧憬著。小郁沒有辦法準確地說明對克洛與胡咲的感情，她是打從心底喜歡他們，他們遇到困難願意出手幫助、他們起鬨或鬥嘴就想參與一塊、他們發生開心的事情就跟著興奮。
最讓她感到自在的，莫過於恰到好處的距離。關於胡咲與克洛，她知道的過去背景很有限，總體而言他們並未刻意隱瞞。三人之間的信任極其自然，是他們在三百多個日子下慢慢培養，面對小郁始終未提及關於自己一事，他們保持尊重的態度。
這樣就好，她想。自從高中畢業後，她再也沒有跟她如此靠近的朋友。即便三人初識的狀況有些丟臉，不過能相遇真是太好了。
懷著感恩的心情，她把笑意藏在嘴角，盤算等會請他們吃些什麼好，一旁正常音量的說話聲傳入耳裡──
「妳不覺得剛剛偶然遇到的那個男同事很怪嗎？」
「啊！妳也這麼覺得嗎！果然不只有我這樣想……跟他一起上班我就覺得他的動作好娘，他是不是同性戀啊？」
「搞不好是欸……哇妳看，這手鍊好漂亮。」
「哈哈哈哈，很適合妳。欸，等等！」
「嗯？」
「這手鍊怎麼有點眼熟？」
「有、有嗎？咦，妳這麼說的話……」
「那男同事手上就是掛這一條！」
「嗚哇，好噁心，明明是男生，幹嘛硬要跟我們一樣喜歡戴這些啊。」
「就是說，他果然很怪。」
「下次別再跟他打招呼了啦！」
「才沒有！是他跟我打──」
「男生就不能喜歡嗎。」
一道低沉又有穿透力的嗓音打斷兩位亞人的對話。
四張一同詫異的臉。
///
克洛坐在長椅上開始打盹，礙於姿勢不舒服，他迅速地放棄補眠，精神恍惚地望著前方。思考何時才能結束這趟地獄之路，他看小郁原先喜悅的表情消失，而是一臉難以形容地站在原地。
克洛為這異常感到不安。他用手肘推一下在滑手機的胡咲，「你看小郁不太對勁。」
「啊？欸……小郁她，在生氣？」胡咲嚇得手機差點掉在地上。與小郁跟克洛相處的一年內，克洛生氣的次數多到數不清（有百分之九十是因為胡咲），小郁生氣的樣子完全沒看過，可謂奇景。
「……我們過去看看？」克洛站起身子，胡咲也跟著行動。他無法回答胡咲的提問，與其說是生氣，克洛認為還有其他更強烈的情緒。
在他還沒想清楚前，他們已經進入首飾店，原先冷清的店家一瞬間變得熱鬧許多。他們最先聽到的是兩位亞人的對談。
「嗚哇，好噁心，明明是男生，幹嘛硬要跟我們一樣喜歡戴這些啊。」
「就是說，他果然很怪。」
「下次別再跟他打招呼了啦！」
「才沒有！是他跟我打──」
克洛皺眉，他想上前關心小郁，但是不曉得該從何開頭。小郁隱忍的表情全納入眼裡，他想不透小郁在對什麼生氣。
然後，他跟胡咲親眼也親耳聽聞到從小郁口中發出異常低沉的嗓音──「男生就不能喜歡嗎。」
氣氛凝固，店員不知所措的看著他們這群人。小郁的頭低得很低，克洛和胡咲在聽到的剎那互相對視，他們甚至有個瞬間以為小郁其實是男生。
胡咲打圓場：「對、對啊，像我也喜歡看這些喔！」
克洛也反應很快的接話：「就是有人喜歡也有人討厭，是吧。」
小郁卻不如以往的伶俐，她深呼吸好幾次，小聲一句「對不起」便匆匆離開。
胡咲立刻跟上去，克洛帶著歉意地點頭，轉身小跑步追上他們。
///
小郁頭也不回地踏進離首飾店最近的女廁，兩位男性無奈之下待在外面等待。
她忘記最重要的事情了。
這件事情她至今埋在心的最深處，她必須以小郁的身分存活才能將之忘卻。
名為包郁的人生以及存活證明，依然存在，從未離開。就如同她現在躲在女廁內，這是他包裝過的事實。
而這些事實，他從沒主動向任何人表明，亦未跟胡咲及克洛說過。
就這樣繼續安逸於現況沒關係嗎？就這樣繼續欺騙他們沒問題嗎？
就連自己都難以接受的自己，還會有誰認同呢。
T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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