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中午的太陽曬得亞瑟·奧古斯丁一陣暈眩。他拖著沉重的身軀到河邊,流水捶打石頭的清脆聲抓住他的思緒。亞瑟·奧古斯丁走到大樹旁,倚靠厚實的樹幹。
涔涔汗水浸濕金色髮絲,他捲起衣袖,藉由樹蔭乘涼。
要不是他跟一位男孩約定見面,不然這時候的他寧願待在酒館聽著醉漢間的玩笑話。
亞瑟·奧古斯丁揉了揉眉間,早晨做粗活的疲倦依舊緊緊攀附在肌肉,他活動筋骨,擺脫多餘的倦怠。
半天的辛勞換成錢袋的重量,精打細算地運用好不容易賺來的錢。前陣子從妓女身上搶來的藥粉還有剩,結清酒錢後可以再喝兩罐,剩下一筆小金額……亞瑟·奧古斯丁抬頭望著被風吹動的樹葉,無法做決定。
向來不缺乏慾望的他不曾有過這種煩惱。即便明天可能會餓倒在路邊,亞瑟·奧古斯丁不會捨棄任何當下的快樂。
起身行走,面向河流屈膝跪著。澄澈透明的水映照亞瑟·奧古斯丁消瘦的臉頰,還有那雙了無生氣的碧色瞳孔。
那位一樣叫作亞瑟的男孩有著比他還要亮麗的藍色大眼。亞瑟·奧古斯丁掬起河水,清洗臉部,刺激燥熱的肌膚。
綠色瞳孔是弱者的象徵。無論母親、妹妹,或是不該存在的女巫與黑貓,他們的命運在誕生的瞬間得出結論。
亞瑟·奧古斯丁擦拭匯聚到下巴的清水,空虛地注視自己的碧色眼睛。
如果自己的眼睛跟祖父同樣是水藍色──不。閉眼深呼吸,怒火點燃瞳孔中心的靈魂。再次睜眼,他恢復成往常的亞瑟·奧古斯丁,驕傲且自滿,無堅不摧的亞瑟·奧古斯丁。
想必是上帝降臨給他的考驗。唯有經歷此般磨練,亞瑟·奧古斯丁才能抹煞弱者的刻印,成為不同於凡人的天選之子。
甩著錢袋,他聆聽悅耳的錢幣撞擊聲。轉念一想,不如帶男孩去買點吃的也不錯。
聽聞男孩不知父親生死,母親早逝,目前在教堂的孤兒院生活。儘管衣食不缺,男孩肯定沒多少機會享受甜食。
他可以斷定,那男孩格外的與眾不同。出身無法阻擋充滿企圖的決心,亞瑟·奧古斯丁相信自己識人的直覺。或許無法成為英氣風發的騎士,至少能透過教堂的協助成為神父。
說不定等到男孩功成名就之時,憶起當年亞瑟·奧古斯丁對他伸出支持的手,還懂得報恩呢!……等等!那時候他也不屑這種小家子氣的回報。更何況,亞瑟·奧古斯丁幫助弱小不是貪圖他者財富!神會見證他履行善意之舉,賦予他更合適的地位。
美好色彩的想像填滿亞瑟·奧古斯丁乏味的日子。男孩直到日落依然沒有現身。他是個有肚量的大人,不會輕易責怪年僅四歲的孩子。亞瑟·奧古斯丁心想,下次遇到他,得提點他守約的重要性。畢竟亞瑟這個名字是具有「崇高的」意涵,可不能因為一時怠慢毀了它的神聖性。
離開約定的地方,前往平常愛去的酒館。兩地距離頗為遙遠,要耗費將近一個鐘頭的時間。亞瑟·奧古斯丁繞到熱鬧的小市集解決嚎叫的腸胃,臨時購買的蠟燭成為他趕路的沙漏。
短短在王國領地活動四年,他已經熟悉大部分區域。穿越重重房舍,一致高度的房屋、相同寂靜的街道、揮之不去的不安,亞瑟·奧古斯丁自髮際線滴落汗水。
分明踏在正確的道路,卻無法抵銷內心逐步擴大的恐懼。先右轉再左轉,繼續向前走……除了蠟燭柱身愈來愈短之外,沒有任何變化,彷彿又回到上一個岔路。
亞瑟·奧古斯丁舔拭咬破嘴唇的殘血,吞了口口水,試著逃脫迷宮般的情況。不敢遺漏任何呼吸,疼痛的雙腳不停奔走。
一直走、一直走,仍然找不著出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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