依照生物生存的本能,她立刻逃往浴室。
忙於分析現況的腦袋容不下他者,陷入慌亂的她急忙找尋事件的開端。一道喇叭聲強制終止無意義的恐慌,存放枕葉腦的戲劇盒子拉開序幕,重演傍晚返家的情景。她在聞到突兀的香味瞬間,與一名和世界格格不入的「少女」四目相對。
真實與虛假混合成一瓢熱湯,溶解她的思考能力。工作結束的鬆懈與疲勞將她的四肢截斷,分成多個肉塊落在馬桶上。
馬桶捏著冰冷的觸覺,將之編成一根根絲線,縫合她的軀體。她無聲地歎息。繼續坐著也不是,肆意出去也不妥,她索性在漸冷的冬夜沖起冷水澡,好讓自己達到完整的清醒。
冷沁的水滲透肌膚,她冷到無暇煩惱。這些日子的煩憂與苦悶隨著液體流動,流入下水道。
她掛著鼻水,拿著髒衣物遮擋重要部位,戰戰兢兢地推開浴室的塑膠門。
「抱歉……我不是故意要嚇你。」
「少女」低著頭,歉疚的口吻及直角角度的彎腰呈現十足的誠意。
「啊、啊?」
發抖的嗓音打散她好不容易做足的心理準備。
「我、那個、呃。」「少女」看向她又撇開視線,「妳要不要先把衣服穿起來……?會、會、著涼喔。」
她的視線往下,看見散落一地的髒衣物,兩手空空的她尖叫一聲。她穩住不斷抖動的身子,耗費些許時間穿好衣服。
「喝點熱水吧,不然會出事的。」「少女」指向熱水壺,憂心忡忡的模樣讓她突然脫離眼前的情況,彷彿進入另一個平行線,這裡的少女只是普通的少女,兩人或許是朋友,也或許是更難以言述的關係。少女擔憂地為自己泡杯熱茶,安撫她受驚的情緒——
「不是、等等、那個,妳是誰?」語言能力被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奪走,她艱困地拼湊粉碎的文字。
「少女」正要回答,她卻閉緊雙眼,語速快得驚人,「不你是誰也不重要,重要的是為什麼我看得見你又能跟你說話!」
「我、我也不知道……」「少女」畏畏縮縮地摳弄手指,膝蓋以下的部位被塗上白色的漸層,本該要有的部位卻不見蹤影。
「少女」的聲量小到難以捕捉:「大家都沒發現我,所以我以為……」
她無力地跌坐在地上,沒有任何反應。「少女」猶豫再三還是移動到熱水壺前。蒼白的右手穿透玻璃製的壺身,她驚訝地收回雙手,咬牙看著攤開的手掌。掌紋仍依稀可見,卻沒辦法再為她的生命代言。
「少女」搖搖頭,望向埋頭屈膝的她,擔憂的心情熊熊燃燒,無能為力的現況為大火添加木柴。
一人一鬼構築出不規則狀的扭曲空間,若是不經意間動了一根手指,隱藏在空氣中的躁動因子就會依序引爆。「少女」奮力找尋記憶碎片殘留的痕跡,卻乾淨得連灰塵都摸不到。
還未整理過的地段從她俯視一片擁塞的人潮開始。她立於千萬人之上,隔於世間任何變化,就像是被拋棄的存在,她不屬於誰,也沒有她能停留的所在。自己是誰、為什麼在這、這裡是哪,重重困惑堆疊而起的茫然,隨著一陣飄有香味的風捲走。
那是「少女」首次與人產生連結的時刻,一股她說不出名字的清香芬芳闖入她的領地,她順著味道的指引,在人海中與一名看起來隨時要倒下的女性對上眼。
彼此分明相隔遙遠,對方的神態卻看得一清二楚。女性混沌的眼神道盡她的苦衷,狠狠地攫住「少女」的注意力。暗沉如深淵的氣息將那名女性包裹住,「少女」下意識地往她的方向飛奔,然而氣息已消散。「少女」還是有些不安,出於關心還是繼續待在女性的身旁。
逐漸湧出的歉意散成千萬隻螞蟻,占據她的情緒。貪食的螞蟻張開大顎,將其一一啃噬。「少女」撿拾剩餘的渣滓,原先潔白的記憶被染上幾滴墨水。
框--
陶瓷相碰的聲響喚回走神的「少女」,那名女性不知何時裹著毛毯,正在為自己沖泡一杯即溶咖啡。
她向冒著熱煙的咖啡吹氣,隨後一口飲盡。「少女」來不及運轉暫停的思考,女性反覆深呼吸又吐氣,轉身正視她。
「你是誰?」
「呃,那個……」
「少女」小心翼翼地觀察對方的臉色,毅然決然的模樣反倒讓她更困惑。
「我、我不記得了。」
「你還記得什麼事?」
原先以為會引起不悅的回應,結果對方像是在做例行詢問的警察,「少女」只好硬著頭皮跟上對方的節奏。
「我只記得……我看到你,然後跟上來……」
「那為什麼我過這麼久才發現?」她環抱雙臂,向自己拋出質疑。她皺著眉頭,嘗試解開一道道沒有正確解答的靈異現象。
「那個……」
「魏予,這是我的名字。」
「少女」點頭,聲音卻在舌尖急忙剎車。對方明顯比她的年紀還要大,如果貿然叫名字而沒有稱呼是不是顯得失禮?
「不用稱呼姊或小姐,直接叫我名字就好。」魏予抬頭,兩人再次對視,「你已經不是人類了,何必在意這些芝麻小事。」
「少女」失神片刻,隨即輕輕應允一聲。
====
冬天的馬桶真的很冰
如果喜歡我的文字,歡迎點擊下方左側的Like,最多可以點擊5次。只要註冊或登入FB、Google等帳號,即可贊助我且不會花到任何一毛錢哦(❁´◡`❁)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