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心底種著開滿白黃色的桂花樹。花未曾凋零，也從不生長新的枝枒。
只要能聞到桂花的香味便足矣。
（一）
今年冬季直到一月才開始冷。
自高樓大廈灌進來的冷風與溼黏的氣味混雜在人群，她睜著疲憊的眼睛，成為人海中的一顆頭頂。
柏油路積水，形成人人都想閃開的地雷。她沒心力去注意，未打理的高跟皮鞋與灰塵結伴，偶有濺起的水花正好成為清洗的媒介。被踩裂的水窪映照她憔悴的模樣，毫無血色的臉頰配上蒼白的嘴唇，看起來隨時會倒下。
她緊緊握住手中的傘，顧不得傘珠可能成為他人的疤痕，此刻的她只想好好睡一覺。
連夜的趕工換來主管一句「還不錯」，她忍不住想，「還不錯」三個字的筆劃很多，重量卻輕得彷彿不存在，隨便一陣微風就吹得四散。
她吐出一口氣，體內的混濁氣息止步在唇前三公分，接著又被吸回體內。
大都市中哪來的樹木吸收人類的二氧化碳？如果世界末日真的來臨，她想，都市人肯定第一個先死。
都市人倒是很怕死，她跟著人群依照燈號停下腳步，道路中間種植充滿人工痕跡的樹木。
她就在缺乏美感的都市為美感四處奔走。
疲累地抬起頭，伸展過度緊繃的脖頸。四周的大樓充滿虛幻的魔力，冷冰冰的水泥遮擋人們長滿荊棘的視線。被夾在之中的老舊公寓顯得特別矮小，好像被霸凌者圍繞的弱者。那幢老舊的公寓被風雨摧殘，就如同主管那不帶起伏的三個字。
又是一陣風，帶起眾人的叫罵。她動了動冷到泛紅的鼻頭，一股不該存在於此的香味竄入嗅覺。
清淡卻強烈的香味。味道牽動記憶的波瀾，這是屬於過去的味道。
過往的經歷席捲感官，她慌忙之中甩開黏稠的懷舊感，狼狽地看見一名留有中短髮的少女飄浮在老舊的公寓前。她明知對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，卻還是移不開視線。少女驚訝的臉孔與她錯愕的表情形成鏡像，她揉了揉眉間，香味消失了，少女也不見了。紅燈的小人坐立難安，忍不住動了動手腳熱身。
她又吐了一口沒有植物吸收的二氧化碳，隨著大部隊踏出步伐，在黑與白的鋼琴鍵彈奏毫無生氣的旋律。
*
寂靜的租屋處被推開房門，小巧卻不精緻的空間迎接主人的歸來。原先精神委靡的灰塵跟著躁動，她打了個噴嚏回應熱情的同居人。
挺直的背板在碰到床鋪的瞬間崩塌，她將背包隨手扔在床邊，連同她的精力也被甩到房間之外。卸下所有防備的她忍不住嘆了口氣，睜開又閉上的眼睛找不到足夠安心的處所，最終選擇定睛在亮著藍光的手機螢幕。
一則則訊息接連跳出，她沒有多加理會，將所有起伏的情緒擱置在一旁，如同冷漠的攝影師看著餓倒的孩童，她的雙眼按下快門，而後滑開手機，格外乾淨的桌布擦亮她灰濛濛的鏡頭。
手機桌布並未放置任何應用程式，桌布是張透過手機重攝的照片，解析度低下的小方格重建過去的世界。背景是間看不清招牌的店面，父親以健壯的手臂抱住孩子，兩人綻放的笑容被捕捉在這一瞬間。
床鋪上的她與凌亂不堪的房間忽地消散，她佇立在回憶之內，以父親的角度看著拍攝者。被照相機遮擋了大半片臉，看不見輪廓也讀不到情緒。
她伸出雙手，試著觸碰拍攝者。顫抖的指尖打亂對方的形體，穿越空無一物的身軀。
喉嚨攥緊對方的稱呼，唾液和著思念噎住她的發聲部位。
「拍得真好。」
她自記憶的泥淖猛然坐起身子，睜大雙眼向四處張望。
「咦？」
她循聲找到不速之客，似曾相似的驚訝臉孔飄浮在她的身後。
恐懼蔓延全身，解開她的聲帶。
「啊啊啊啊－－！鬼！有鬼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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希望我能真的寫完這連載（看著滿山滿谷沒寫完的故事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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