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創】2018新年賀文

※每篇間有連續，盡量寫的能獨立閱讀。
※文中的「你」、「他」沒有特別指稱男性，是個中性的詞。



01.早餐

　　有人說早餐是最重要的一餐，晚餐可以不吃，但是早餐一定要吃，天曉得誰說的，吃早餐之際，腦海總有這句話浮現。
　　也是會有不吃的時候，諸如熬夜到凌晨五點才睡，再次睜開眼睛時已經下午兩三點，早餐店關的差不多，想吃也吃不到，那時候就會稱作「第一餐」。
　　嚼著今日早餐，三明治夾薯餅，配大杯溫奶茶，飽食度不夠，美味度更別提，能墊胃就好。
　　現代人不需要電視搭配早點，一隻小小的智慧型手機就足夠，例行公事的滑了幾下，在人力銀行的App多停留一會，鮮少亮起來的Line提示跳出來，一時之間竟想不起對方是誰。
　　好久不見了。
　　對方如此寫道，不敢確認是否有其餘留言，這時候會想到要是手機品牌是I phone就好，能用偷吃步的方式查看留言又不會顯示已讀。

　　確認一眼時間，九點五十四分，距離打工還有三十六分鐘。
　　把垃圾放在早餐店桌上，付錢離去，十點正好有班公車。


02.幻想在那咖啡廳

　　公車的位置很少，僅剩少許博愛座，沒有勇氣去坐，索性拉著拉環隨公車搖擺。透過公車窗戶看出去的風景看到很膩，這份打工還做不滿半年，卻早厭倦。
　　外頭紛擾影響不了，再帶個耳機隔絕感極佳，唯有打開車門的那刻，竄進來的冷風讓人感到不自在。
　　剛才收到的陌生訊息至今不敢已讀，逃避的回憶昨日，從洗澡後再也沒點開Line，訊息通知24小時開著，卻沒有任何機會開啟。
　　對於訊息傳送者想不起太多，除了真如對方所說「好久不見」，再者就是對方並非用真名，頭貼亦不是照片，要社交怠惰的人一時之間有所反應實在太難。
　　公車內的廣播響起，提醒要下車的客人準備移動，心情煩躁的抬頭看向車窗外，轉角那間老式咖啡廳猝不及防撞進視線中。
　　這附近離就讀五年的大學不遠，尚有壯志的時候，曾幻想在那咖啡廳和夢中情人喝喝咖啡、談談戀愛。
　　早該被遺忘的無聊白日夢，卻因為一則訊息重塑記憶。
　　廣播再次響起，匆忙地刷卡下車，確認安全後趕緊拿出手機查看對方的名字。

　　還真是那位夢中情人以往提過幾次的暱稱。

03.鐘塔

　　打工的地點位於圖書館，是座規模不小的市立圖書館，職缺相對多，並非正職的工作複雜不到哪去，大多時候都在整理返還的書，以及簡單的行政幫忙（換言之跑腿），還有固定時段在櫃台處理借還書。
　　大學渾渾噩噩讀五年，最後低空飛過勉強拿到畢業證書，既不想繼續研讀，亦找不到適合的工作，這份打工還是在大學同學的Line群偶然被提起。
　　揹著沒有太多物品的後背包，之所以想揹是為了看起來順眼，儘管內部空蕩蕩，至少外在不能給人看出端倪。
　　公車站距離圖書館不遠，走沒多久便能看見，也不曉得原因為何，圖書館最右側蓋了鐘塔，或許是為了看起來特別高級，就像自己這樣無謂的裝扮──偶爾會消遣的這麼想，娛樂一下。
　　大學夢中情人傳來的訊息勾起不少回憶，校內圖書館藏書量龐大，還是有某些學生特別喜歡來這間圖書館打發時間，或是真正的吸收知識。
　　比如那位夢中情人。
　　這個圖書館的鐘塔，每年會響一次，這件事情也是透過他才知道。

　　十點半，準時到圖書館打卡上工，方才那些往事很快便被拋到腦後。

04.捉迷藏

　　有兒童圖書區自然是有客源，明明是平日早上，卻已經有不少小孩在區域內吵鬧。今日是從十點半值班到下午一點，到十二點都會在櫃台服務。
　　脫離學生生活沒有太久，回想一下日期，又看向旁邊兒童圖書區的孩童，再次確認寒假已然來臨。
　　以前學生時代就算是寒假也無所事事，家庭提供穩定的金錢，不愁吃穿，慾望極低亦不做其餘購買，儘管不想太早接觸作業，卻總在放假頭一個禮拜完成，無聊幾天便有還是開學好的念頭，至少能填塞空白的人生。
　　孩童讀的不亦樂乎，更有兩三個頑皮的孩子玩起捉迷藏，嬉笑聲吸引更多同齡的玩伴，免不了引來家長的責罵，真好啊，有充實的假日。

　　「找到了！」
　　「怎麼那麼快就找到我……真無聊！」

　　說起來捉迷藏是童年記憶之一，國小六年級和國中一年級只差不到幾個月，卻像是忽然長成小大人一般，捉迷藏、鬼抓人、紅綠燈等等跑跳遊戲，不再感興趣。
　　那時候還有人願意一起玩，自己還不這麼沉默寡言，班上有位感情特別好的同學，曾經用閃閃發光的眼神盯著自己好陣子。

　　「不好意思，這邊能租借DVD嗎？」極為靠近的詢問聲打斷思考，立刻訓練有素的回答問題。
　　對方得到滿意的答案後離開，轉眼間玩鬧的孩子走了大半。

05.住在森林深處，身負詛咒的魔術使

　　打工結束後，在車上不小心打盹，短暫的睡眠時間還能做夢，醒來卻記不住多少，還因此睡過兩站。
　　接下來無所事事，早些到家不過是早點開始找正職，走路回家或許別有幾分趣味。
　　附近的店家很是熟悉，靠著本能走，就像是洗澡不用動腦，漸漸的腦內被方才的夢佔據。
　　夢的起始有個住在森林深處，身負詛咒的魔術使，他不喜人類，無人知曉魔術使究竟何方神聖，就連動物都不敢靠近，久而久之變成口耳相傳的傳說，一代接著一代，魔術使始終孤獨，人類始終無從知道真實身分。
　　到後來夢裡變得混亂，不記得原因，腦內只殘留人類與魔術使的爭鬥，眾多人群包圍魔術師，沒有人類受傷，魔術使卻傷痕累累，就連傳說中的法仗也沒有拿。
　　魔術使見大勢已去，悲憤的朝天呼喊，「我本是人類，卻因生有怪病被隔離，人類用奇怪的謠言束縛我、詛咒我……」
　　夢醒的原因是車子急速煞車，差點把額頭撞出一個包，最後結局到現在還想不起來。

　　終於走到家附近的便利商店，買了瓶罐裝的飲料、熱狗以及微波食品，回到租屋處。
　　也許根本沒夢到結局，此念頭一出，心安下許多。

06.沉重的眼皮

　　傍晚投了好幾間履歷，這幾乎像白卷的履歷又有哪間公司願意多看幾眼，隨後想到至今畢業一年還找不到正職，便是最佳的證明。
　　今日格外感到疲倦，未到平時休息時間已哈欠連連，沉重的眼皮不斷逼身體罷工，下午時分還補半小時睡眠，或許是做了奇怪的夢，精神疲勞更加難以負荷。
　　並非每日皆要打工，正好明天整天空白，還不願意太早就寢，滑開手機，一則廣告訊息跳通知，滑開將近超過十二小時未打開的Line，位於第二則來自早上九點五十三分的訊息吹開睡意。
　　不知所措之餘，打算先行點廣告當作沒看到，點下去的那刻第一則的廣告瞬間變成第二排序，想要點選返回鍵卻為時已晚，對方在前一秒又傳送「很忙吧，希望我沒打擾到你」一句。
　　腦袋要生鏽的人際關係區域勉強運轉，轉著轉著快要燒焦，迅速敲了「沒事」兩字便將手機關機。

　　究竟消失兩年的夢中情人再次找上自己，會是出於什麼原因？
　　睡意消失了，身心還很沉重。
　　看來明天的第一餐會移到下午食用。

07.燒滾的開水

　　租屋處住了四年，電視入住前就有，房東說每房配給一台，反正附近的房租貴的差不多，沒有看的習慣擺著無妨，或許哪天用的到。
　　好比不想找工作又沒有打工的現在。昨晚睡不好還有點落枕，睡前回覆許久未聯絡的大學夢中情人，醒來三小時還不敢碰手機查看。

　　無聊的電視節目搭配廚房的開水，早午餐被睡掉，煮個玉米濃湯泡飯應付飢餓，晚餐八成連著消夜一起吃，餓了到時候再煩惱也不遲。
　　平日節目相較有趣，說是有趣其實是「選擇性多」的另一種說法，看人們聊天或打鬧，找不出趣味點何在，也難怪多數時候寧可空泛的滑手機也不願收看電視節目。
　　年關將近，大量主打過年親情牌的廣告看的頭暈目眩，拿起遙控器讓房子回歸寧靜。
　　又是不回老家的一年，不是沒有感受過親情的溫暖，準確來講該有的都有，比起眾多人來說過的相較優渥，卻無法對他們有一絲親密感。
　　就像是一種本能的逃離。
　　直到有個不知道什麼輩分的親戚說漏嘴，自己本不應該存在，才遲遲發覺無法像平常人親近是本能。

　　燒滾的開水聲主宰周遭，牽動不穩的情緒，嘆口氣，動身前往廚房。

08.鬥嘴的兩人

　　銀髮男孩在空白的塗鴉本繪畫，金髮女孩好奇的在他旁邊探頭探腦，男孩被他看的不自在，很快放下蠟筆，「你要幹嘛。」
　　「看你在畫什麼。」女孩答的很快。
　　「我在畫你。」男孩賊笑，指著本子上的恐龍，惹來女孩不開心的追打，男孩手腳俐落的全部躲開。

　　「你也想畫嗎？」遠方另一個孩子詢問蹲在地上不為所動的他，鬥嘴的兩人是班上的活寶，這個人不常跟大家互動，老師特別交代班長要多關心。
　　等不到回答，自行匆匆離開，隨後拿了盒蠟筆跟白紙回來，「我跟你一起畫吧！」
　　還以為是個連跟人對視都不敢的同學，此刻用閃閃發亮的雙眼看過來，沒有回答但跟著移動步伐。

　　醒來時腿上放著佈滿灰塵的素描本，窗外的自然光消失，黑暗壟罩寂靜的房間。
　　摸黑打開寢室的日光燈，恍神看著被扔地上的畫本，八成睡前偶然找到國小最愛的隨身物品，連夢境都和兒時回憶重疊。
　　分明不常作夢，也不愛活在泛黃的過去，最近卻頻繁的令人厭煩。
　　將責任推卸給大學的夢中情人，竟然時隔兩年才找他敘舊，氣憤之下將手機開機，查看對方有無回傳。

　　「有人跟我說你在那間圖書館工作，原來你還沒搬走，有空的話我們約出來吃飯吧」

　　不回覆的跳出視窗，到此為止就夠了，重溫舊夢什麼的並不符合向來的風格。

09.強吻

　　一起上班的同事有各式各樣的性格，大部分有年紀的屬於正職，他們的特色是家庭美滿生活安定，而少部分年齡相仿的同事三分之二屬於打工，他們的特色是年輕旺盛兼任多份工作，還有一點就是過的拮据，不過也有人無法歸類在區域內，例如自己，年輕但精力不旺盛，找不到其餘兼職，沒錢的時候還有從家裡匯來的錢。
　　不擅交流也不願有太多接觸，多半時間坐在圖書館櫃台聽著偶爾幾句的閒聊，沒有偷聽的嗜好，在強調安靜的環境中，再怎麼小的聲音還是容易傳入耳中。

　　「我昨天看的那部連續劇啊，女二角居然強吻男主角欸。」
　　「真的假的？現在的戲劇都這麼誇張嗎！」
　　「真的真的，啊如果有那麼帥的帥哥，我也會忍不住想強吻他吧！」
　　「說什麼啊哈哈哈哈……」

　　猛然站起嚇到兩位同事，交代一句「人不舒服麻煩幫我頂替一下，立刻回來」匆忙去廁所。
　　再怎麼嘔也吐不出多少食物，不愉快的往事縈繞在眼前，全身沉重的彷彿要沉入地基。

　　強迫性的行為對誰都沒有好處，逞短暫的快感，破壞的是彼此間的情感和雙方的內心。
　　不會有好下場，就像自己。

10.星塵

　　讀幼稚園時，常常跟著家人回鄉掃墓，得坐兩三個小時的車程才抵達，途中會在休息站小憩片刻，印象中心情總是愉快居多，家人難得返老家一趟也會對孩子寬容許多，想吃什麼就給買，但一座開發程度不高的地區也買不到什麼。
　　即便如此回想起來還是很快樂，小孩不能跟去的地方太多，大部分時間被扔著和親戚小孩玩，很多是生面孔，一年見兩三次，嘴裡叫的輩分喊過去很快就忘記。
　　夜晚時分會被帶出去散步，沒有光害的夜空過分美麗，在還動筆畫圖的年紀，好幾張圖是想辦法復原心中那片星塵。
　　回到都市後要看星星不簡單，卻在和班上一位同學講過話後，時常在對視中，從對方眼底發現另一片星空。
　　所以理所當然地認為他也喜歡自己、認為他會願意跟自己做任何想做的事情。
　　強拉著他一起搭公車看畫展，結果哭喊到被路人以為受欺負，差點鬧上警局。
　　此後誰也沒見過他，僅剩「加害者」被處罰。
　　處罰來得有些遲，那時家人沒有任何責罵，關心倒是更多，多到惹來叫不出稱謂的親戚直指鼻頭嘲諷：「你本來不該出生欸！是不小心懷上你，不得已的！現在會不會被照顧過頭啊？」

　　這是應有的懲罰。

11.冷

　　一年響不到十次的手機難得在震動，剛收到一間公司的未錄取通知，看清楚來電顯示讓心情降到最低點。
　　將電視打開轉到新聞台，反覆深呼吸幾次才接起電話，是再熟悉不過的聲音，但每一句關懷都讓人覺得格格不入，再怎麼懇切的話語都勾不起任何正面情緒，唯有牴觸從胃逆流而上，突破牙關。
　　「好了，爸，我不會回去的。」話說出口的那刻，話筒對面停止喋喋不休。
　　「……我們這麼擔心你，也都給你錢，什麼都沒少給，為什麼還是不回來看看我們？難道你不愛我們嗎？」

　　如果語言能轉化成真實物品，剛才那句話就像根堅硬的冰錐，快狠準的插入心窩，又冰又冷又痛。
　　全身繃緊，只要一不注意可能會裂成碎片，出聲幾次找不回原本的聲音，沙啞的就連自己也認不得，對方想要結束對話，心急之下只得用盡氣力怒吼：「你們什麼都不知道！不要自以為的關心！死前我是都不會踏進那個家！」
　　搶先一步掛斷電話，冷的不斷顫抖，握緊拳頭站在原地好陣子才回神關窗戶。

　　好冷。
　　好冷。
　　寒流要來了吧。

12.在圖書館櫃台打工看帥哥

　　物化性別的言語聽多反感，上回討論連續劇的同事這次又閒聊，如果有耳朵想過濾就過濾的功能，一定會修練到最頂級。

　　「欸你知道嗎，我來這裡就是為了在圖書館櫃台打工看帥哥哦！」
　　「啊？不是為了賺錢？話說帥哥不是你想看就有得看的啊。」
　　「討厭，那是你沒有用心找！像我這種邊賺錢邊尋找愛情，多偉大。」

　　帥或不帥，關了燈不就什麼也看不到──想起時常聽到的揶揄，繼續在櫃台後方整理待規書本，沉溺在數字與書本間的關聯，準備差不多的同時要把推車推出去，一陣騷動停止所有動作。
　　「欸……那邊有個人說要找你喔。」聊得很起勁的同事之一搭話，眼神充斥猜疑，不擅應付只得點頭示意，透過同事的肩膀望去，立刻捕捉到想忘卻忘不了的身影。

　　大學的夢中情人，曖昧一陣子忽然消失去國外。
　　前陣子因為這個人睽違兩年和自己聯絡，忐忑不安好幾夜。
　　早知道就算回歸尼特族也要把唯一一份打工辭掉。

13.移情作用

　　因為一個點喜歡一個人而後喜歡上他的全部，然後對和他有相似特質的人產生親切感，有人稱此現象為「移情作用」，和大學夢中情人的初次相遇用這四字帶過再適合不過。
　　自從被說是不應出生的存在，家人只會不厭其煩的拿金錢和膚淺的話撫平傷口，裝作沒事，於是用考不好的名義就讀以嚴謹出名的私校，讓學校強制切斷與家人的接觸。
　　後來上大學住兩年宿舍被室友排擠，順勢和家人撕破臉，搬來此租屋處至今到第四個年頭。
　　夢中情人便是自己被全世界拋棄的時候出現在眼前。

　　為了躲避討厭的同學特地不去校內圖書館，而是前往離學校公車站有五六站距離的市立圖書館，本想打發時間多看些書，看的種類繁雜，多半走馬看花，卻沒想到因為超過歸還時間，和夢中情人搭上話。

　　「啊……原來是你，我預約好久的書是卡在你這！這本聽說很好看，你覺得呢？」
　　「最後女主角死了。」
　　「蛤──？你就這樣若無其事的暴雷，還是不是人啊！」
　　「騙你的。」
　　「……你這人的性格還真惡劣。」

　　之所以出言戲弄對方，純粹是從他的眼中看到許久未見的星空，閃閃發亮。
　　亮的令人厭煩，卻又無法克制的對他產生親切感。

14.期待許久

　　面對現在的窘境，得回溯到前一個禮拜，睽違兩年沒有聯繫的大學夢中情人忽然Line自己，說是有空吃個飯。
　　就算有空也不想跟他吃飯，一聲不響地闖進孤獨世界，又無聲無息的消失兩年，反正從未對他抱有任何期待，現在的狀況並不會使人動搖。

　　「我可是忍了兩年……回國後我到處找你啊，沒想到你就在我們初次見面的圖書館工作。」面對閃閃發光的眼眸，沉默以對是最好的抵抗。
　　「唉別這樣啊，一點也不像第一次講話就耍人的你，我畢業後不見是情勢所迫……」
　　那也與我無關──在心裡頭碎念著，恨不得腳底抹油跑走，掛上職業笑容，「現在是上班時間，不方便耽擱太多時間，沒事的話我先走了。」
　　驚慌失措的模樣即使背對還是能想像，在櫃檯的兩位同事頻頻側目，深呼吸好幾次才找回平時的步調。
　　從他的眼裡感受到這份期待許久的相逢，是多麼的喜悅。
　　但是跟某個人有親密關係是絕不可能的事情，那時還不習慣一個人，現在就算所有人都討厭自己也無所謂。
　　因為是不應該出生的存在。
　　因為自己單方面的期望終究會傷害到他人。

　　希望破碎什麼的，在希望發芽之前破壞掉就不會發生了。

15.味噌湯的豆腐

　　如果有個兩年沒見的前曖昧對象為了等自己下班沒吃東西，又纏著說一定要去吃頓飯，該怎麼解決？
　　無解，嚼著日式料理，只能硬著頭皮順從對方來到餐廳，不然這攻勢沒完沒了，吃頓飯攤個牌，了結後續麻煩。

　　「所以啊，我兩年前消失是家人逼的啦，說什麼出國才有公司要，待在這種小地方什麼成就都不會有，他們還怕我跑走，硬是一起搬過去，真的很誇張……」
　　對方點的豬排飯吃一兩口又滔滔不絕地說話，看著被自己解決的牛肉蓋飯，清了清喉嚨才開口：「你怎樣我已經不想知道了。」
　　「什麼嘛，幹嘛這麼冷淡……你難道都不想我啊？」就算垂頭喪氣，眼裡細碎的亮光還是沒有消失，依舊是耀眼的讓人難以維持原則。
　　「兩年了，人說變就會變。」舀起味噌湯的豆腐，毫不猶豫放入口中。
　　「騙人，你說謊的功夫還是跟以前一樣爛。」賭氣的說道，趁想要反駁他之際，他狡猾的夾走碗裡最後一塊豆腐吃下肚，「……而且還跟以前一樣，最喜歡吃日式料理，尤其是味噌湯。」

　　「那是你喜歡吃，不是我。」
　　「你看，明明連這點小事都還記得。」

　　不願對上他欣喜的模樣，視線連忙撇開。
　　看來這位大學時期的夢中情人還會煩一陣子。

　　16.即使這樣，我們也沒有變成想成為的人

　　原先的生活習慣被一個毫無防備就出現的人打亂，習慣一人的安靜，要再習慣兩人的吵鬧是很容易上癮的。

　　「你家是在這個方向？」
　　「我都跟你下班這麼多天才問嗎！當然不是，從你家回去還要二十分鐘的車程。」
　　「我沒有要你這樣做。」
　　「……你還在為我兩年前忽然消失的事情生氣嗎？」
　　停下腳步，瞪大眼睛看著前曖昧對象，打從他忽然出現，就不斷強調這件事情，事到如今不會為無法改變的事情生氣，但很難解釋為什麼如此抗拒他，卻沒有狠下心了斷。
　　波濤洶湧的情緒沒有表現在言語上：「生不生氣，都已經無所謂了不是嗎。」
　　「才不是！我很擔心所以急著回來找你！」反倒是他難得動真格的大聲講話。
　　「那是你的一廂情願。」
　　「你比誰都還要在乎別人的想法，比誰都要害怕有沒有傷到人，所以大學的時候努力讓自己變好不是嗎！」
　　被踏到禁區，口氣跟著激動：「那又如何！我因為你去努力，你那時候也在說服家人不要主導你的事，結果呢！即使這樣，我們也沒有變成想成為的人！你離開了！你消失了！」
　　「我本來就不應該出生！你不在對我是剛好的懲罰！為什麼又來煩我！」

　　在喧囂的大街上，三十多個月忍耐的苦水一瞬傾瀉。

17.親密的嘻笑打鬧

　　當一份壓抑兩年多的澎湃情感釋放後，感情會升溫到哪去？
　　答案是升溫到誰都無法控制的地步。

　　大學的夢中情人兼前曖昧對象，在打工結束後一如既往跟著搭車回家，或許稱呼前曖昧對象不準確，現在兩人的互動還是曖昧的不得了。

　　「紫秋，先別動。」
　　「嗯？怎麼了？」
　　「臉上髒髒的，幫你弄掉了。」
　　「……什麼弄掉，根本是趁機親人。」
　　「不喜歡嗎？」
　　「很、很喜歡……！」
　　情侶間親密的嘻笑打鬧看的不算少，但是當跟曖昧對象一起坐公車撞見這樣的情況，兩人的氣氛漸漸變質。
　　「現在年輕人好大膽啊。」
　　「你也沒老到哪去。」
　　「欸，這樣繞圈子誇獎你自己年輕太狡猾啦！」
　　「在公車上能不能安靜點。」
　　說完後不想再交談，把視線放在車窗外流動的車潮，沒注意到他的靠近，猝不及防輕聲在耳邊呢喃：「不羨慕他們嗎？」
　　被嚇的要站起來，轉過頭狠狠對視，對方得意的表情看的有三把火燃燒。
　　恰巧公車廣播提醒下站站牌，坐靠窗想先出去必須經過他，然而被一把抓住手腕，他閃閃發光的雙眼透露著某些期待：「今天我去你家吧？」

　　「……隨便。」

18.體溫

　　冬天光是要從棉被出來就要耗費極大毅力，向來沒有什麼毅力的人很快投降，幸好今天不用去圖書館打工。
　　生理時鐘叫醒自己，伸出手探尋手機，沒找到目標物倒是摸了把枕邊人的臉。

　　「哈啊……你幹嘛？」被摸醒的他打哈欠，為了不被察覺到驚慌而從被窩裡跳出來，拿了手機往廁所跑。
　　那人的體溫還殘留著，一般睡衣不足以禦寒，懷念床鋪的溫暖同時不敢折返回去，昨日糊裡糊塗地讓大學夢中情人進來家裡，沒有說任何確認關係的話，卻把情侶會做的事情做了一遍。
　　興奮之餘，隱隱感到不安在作祟，並不完全因為沒有互通心意，更大的原因出自心結尚未解開。
　　兩年前他準時畢業，一聲不響的消失，從大學的群組得知人出國。好不容易恢復孤僻的性格，沒想到這人又不讓人有所緩衝的破壞一切。
　　儘管得到對方的道歉，還有無數次的解釋，還是沒辦法確定他是否出於真心，而不是自己的期望迫使他有行為。

　　「還以為你拉肚子了，結果是來廁所發呆？」
　　「……你出去。」
　　「不要，沒有你的體溫，就算是被窩也不暖和。」
　　「你好煩。」
　　話是這麼說，身體沒有推開那人迎來的擁抱。

　　「就這樣和我在一起，好嗎？」
　　好嗎？內心的不安躁動不已，任由沉默代替答覆。

19.我們都要把自己照顧好，好到遺憾無法打擾

　　表面拒絕了好幾次，但等到對方認真告白的時候，自己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，怕說了，無論好或不好，都會有東西消失。
　　大學兩人正值曖昧的時候，內心祈禱對方有朝一日的告白，然而事過境遷，回不去當時的彼此，現在也成為不了想成為的人，舊情復燃，對誰有好處？
　　愛情禁不起等待，該來的時候就會以難以招架的方式出現，該走的時候就會以猝不及防的方式離開。
　　現在是來的時機嗎？還是其實是準備分開的前奏？

　　「我知道你在想什麼。」他略帶疲憊的細聲說道。
　　「有首歌，我想你一定聽過，咳咳……張開耳朵聽好囉。」

　　我們都要把自己照顧好
　　好到遺憾無法打擾
　　好好的生活
　　好好的變老
　　好好假裝我 已經把你忘掉

　　跟記憶中的歌聲重疊，還是一樣難聽，若不是旋律還有五成像，甚至以為在唸詩。

　　「你有把握像這樣做的好，我就放開你。」方才的倦怠感又襲來，壓的喘不過氣。
　　「我就是心急，怕你又變成以前的樣子，在國外拚兩年馬上回來找你。」
　　「我再問一次，跟我在一起，好嗎？」

　　可以好好假裝把他忘掉，卻無法照顧好自己、無法好好的生活。
　　在一起，好嗎？
　　咬牙，答案呼之欲出。

20.下雪

　　曖昧對象不厭其煩的再次詢問要不要在一起，內心的翻騰已經將答案明確的傳達，只差自己張口說出來。
　　小時候的自己擅長交流，朋友很多，年年擔任班長，甚至有個同學看著自己的時候，眼睛會閃閃發光，就像當年在鄉下看到的那片星塵。
　　並沒有如大家所願的長成優秀的國家棟樑，反而因為硬拉著那位同學出門，從此害怕人際相處，一蹶不振的起始正是親戚告訴自己不應該出生。
　　先是成為孤僻的人，而後和家人鬧翻，儘管家人至今積極挽留，卻依然不肯回頭，只在缺錢的時候依賴源源不絕的金錢口。
　　所有的事情都認了，那是該負起的罪責，唯獨和這個曖昧對象認識是任誰也預料不到。

　　「……我，給不起你要的。」
　　「我是問你跟我在一起好嗎，不是問這個。」
　　「就算你跟我說一千萬次喜歡我，我還是不能相信你是自願的……」
　　「我喜歡你，從大學認識你之後，就一直喜歡你。」
　　「你明知道我不能享受這些幸福的！」
　　從顫慄到激動，始終被他抱緊。

　　「可以的，只要你願意，就可以的。」
　　「你證明給我看。」
　　「好，當然好……！」
　　聲音沙啞疲倦，卻足夠給人安心。

　　「哭了？」
　　「沒有，外面下雪冷的鼻涕流下來。」
　　「你還是很不會說謊。」

21.沒有愛，就看不見

　　「你在看什麼？」
　　「書。」
　　「廢話，問你內容啦！」
　　「一個男子承諾家鄉女子會回來結果戰爭打完就跟別人結婚的故事。」
　　「……你寧願看這種書也不想跟我聊天？」
　　「對。」

　　那人高喊「我就是喜歡你！對你沒輒！能怎麼辦！」，跑到臥室滑手機。
　　要短時間內接受和自己曖昧兩年、無故消失兩年的大學夢中情人終於在一起的消息，稍有難度。
　　好陣子沒有靜下心讀書，交往後出奇的能坦然面對所有事情，包含畢業一年還找不到正職工作這件事，連著好幾天投履歷，陸續收到面試通知。
　　有人承諾只要答應和他在一起，就有權利享受幸福。
　　逐漸好起來的狀況，正在努力忘卻過去傷疤，一點一點卸下心房去相信他。

　　手機鈴聲打斷閱讀，看清來電者好心情立刻遭破壞，反覆深呼吸幾次，做足心理準備才接電話。

　　「後天就除夕，真的不回家？」
　　「嗯。」
　　「……你今年再不回來，我們就當作沒你這孩子。」
　　「好。」
　　再一次不等對方回應的掛上電話，他聽到聲響在臥室探頭探腦地盯著。

　　「你家人打的？」
　　「嗯，就你知道的那些事。」
　　「說起來我最近也在看一本書。」話題轉的太快，用疑惑的眼神看過去。
　　「那本書的中心主旨是：沒有愛，就看不見，很酷吧！」
　　「我連你的智商都看不見。」
　　「好壞！我是想問你看不看的見我的愛欸？」
　　「看不見。」收回視線，繼續翻閱小說。

　　反正工作穩定後，不需要他們以愛為名的錢。

22.曙光

　　滑手機是通病也是習慣，無論是網路還是現實都被渲染成過年喜氣洋洋的氛圍。
　　憶起被家裡下最後通牒，再不回家就要被切斷關係，本以為能坦然面對，一夜難眠撐到現在凌晨五點多，天空還未被照亮。

　　「睡不好？」
　　「你不也一樣。」
　　「唉呀！還是被發現了……就有件事想跟你說。」裝笨的同時緊緊摟住人，一樣沒輒任由他觸碰。
　　「沒必要回家。」
　　「你怎麼知道！……可是我會回去，我爸媽也回國，不得不團聚囉。」
　　「那你去啊。」
　　「我怕你寂寞。」
　　「怕寂寞不會帶我走？」
　　「等等，這是個好主意！」他浮誇的親了口臉頰。
　　「我知道你沒膽。」
　　「哈哈，知道就好。」溫暖的他又將距離拉的更近，幾乎要被狠狠抱進懷裡。

　　正想告訴他心意已決，卻被吻堵住要說的話。
　　「我跟你說過，沒有愛就看不見，你接受我對你的喜歡，也接受你對我的喜歡，所以你開始享受幸福。」
　　「過去的事情我很遺憾，但是沒有人是不應該出生的，你的家人很愛你，只是你選擇不去接納。」
　　「……你現在是在教訓我嗎？」
　　「是，而且還逼你回家。」
　　一陣沉默，終有機會沉澱情緒思考。

　　「你說過要證明給我看，我有辦法獲得幸福。」
　　「要是我回去還是看不見愛，你還有辦法證明你是對的嗎？」

　　「當然可以，我親愛的。」在額頭落下一吻，被窗簾遮住大半的窗戶灑下一束光芒。
　　曙光乍現。

23.從今後，隔天涯。子規啼時要回家。路雖遠，有人長牽掛。

　　活了二十四年，超過一半的時間跟家人居住，其中前半過得還算愉快，後半段一句「你本來不應該出生」毀掉從前培養的親密感。
　　說是親密，倒沒好到哪去，無論是父親的陪伴還是母親的關懷，總覺得彼此之間隔著一道牆，看起來就像是為了「補償」而有的行為。
　　究竟為什麼，誰也不敢說出口，和家人鬧翻後一句不肯多講，說話便吵架，漸漸的隔閡加劇，甚至今年過年前被威脅再不回家就要斷絕關係。
　　若不是和他在一起，現在百分之百不會坐在老家的沙發。

　　「飯菜準備差不多了，今年除夕就我們三個過，明天才要見見親戚們。」
　　「那個說我不該出生的親戚嗎。」
　　「……你高中讀住宿的學校，大學還租了間房子，是因為這件事？」父親捧著拿出來的碗筷，目光銳利。
　　「是又怎樣。」
　　「你怎麼就不問到底發生什麼事？」
　　「我那時候才國中，要也是你們講吧。」
　　「都多大了，你還要跟我們鬧彆扭？回個家有這麼不開心？想跟你溝通，你一直拒絕！」正想反駁，母親摔破陶瓷碗的聲音竄進耳朵，尖銳的讓人不舒服。
　　「我這次回來，不是為了你們也不是為了我，只是答應過某個人。」拿起外套，轉身就走。

　　走在冷清的街道上，想起上次看的小說中一句話：從今後，隔天涯。子規啼時要回家。路雖遠，有人長牽掛。

　　在家裡熱鬧過年的他，此刻會擔心嗎？
　　風吹的好冷，無法克制的想念他。

24.倒影

　　伴侶背棄家人的期望，從國外逃回來，現在過年雙親也回國，他自然不容易逃跑，被纏到初六才能見面。
　　每年不回家的自己，今年經過一番波折難得返家，最終還是爭吵離去，從來沒覺得他有多可靠（畢竟對方在正值最曖昧時期消失兩年行蹤，最近才正式交往），此時思念已經膨脹的無法克制。

　　「這麼想我喔，手牽的好緊。」
　　難得的不回嘴，把他嚇的不輕，兩人在公園散步，年假結束，社會又恢復往常運作。
　　「……回家還好嗎？」
　　「吵一架就回來了。」
　　「那怎麼不傳個訊息告訴我！」
　　「說了你也出不來。」
　　「可惡……啊，還是你是擔心我？」
　　不打算回覆，他神經太大條，每件事情每個念頭非要講出來才明白。拉著他走到池塘旁，明知什麼都沒有，卻還死命盯著。
　　「你在看什麼？」
　　正要答非所問的同時，遠方傳來鐘被敲響的聲音，微微一愣，那是附近打工的圖書館蓋的鐘塔，一年只敲響一次。
　　他拿出手機確認日期，「還記得我跟你說過這個鐘的事嗎？好像還沒跟你說原因。」
　　池塘裡兩人的倒影若隱若現，多半被垃圾和樹葉遮蓋，卻光是透過倒影就能知道他的喜悅，再直視他閃閃發光的眼睛，便會憶起兩人在圖書館第一次認識的情景。
　　「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，鐘有被敲響喔，因為剛好是開館紀念日。」

　　事情彷彿冥冥之中有所注定，就像是家裡的遭遇還有和他的相遇。
　　就連自己能隱隱感受到的自我改變，或許也是必然下的產物。

　　兩人的倒影緊緊相依。
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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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雜後感：
　　邊想邊寫，沒有太多構思，一開始沒想要寫虐的，就是日常，但是寫著寫著無法控制，原本一度結局要BE，或開放性，不過一樣寫著寫著無法控制，就還是一貫我流風格的HEㄌ!
　　盡量不標示性別，主角「自己」也都不用你、他這類的代稱，還備註沒有特指男性，就是要讓大家自由帶入，不要被簡單的生理性別給框架住（但自己寫著寫著覺得好Gay，本性難移?）
　　字數盡量在三百到五百，是隨機抽籤的，只是為了要錯開原先給的標籤，如果覺得為什麼給你的剛好這麼少，真的不是故意ㄉQQ
　　要每篇能獨立閱讀又要連貫，還要控制字數，難瘋人了。讀單篇會覺得訊息不完整，讀全部又老是看到某些已知事件反覆提起，要寫到這種程度果然不容易。(累
　　雖然不是個多特別的故事，劇情也很普通，但希望大家喜歡我這次點文的寓意!（文章後面貼的紙張）
　　釋出是想說畢竟還是故事，就給大家看完整的!而且大概會滿想知道自己給的標籤寫了什麼(吧!
　　沒有寫出來的小遺憾，比起單向被拯救，我更喜歡雙向拯救，可惜文力不足&各種限制寫不出來Orz
　　還有一點受限於篇幅關係，沒辦法交代的很清楚，主角跟家裡之間並不是單純「鬧脾氣」，當然最開始是有些賭氣，被親戚說不應該出生，父母親沒有主動向他交代，那他這樣的存在又有什麼資格去做詢問呢？長大後隔閡愈來愈深，雙方沒有相互退讓，很難有所改變，就是想這樣表達，家人間的相處並不容易，需要更多的耐心跟愛去磨，最重要的是，不能以「理所當然」的態度去面對事情，每個人也有自己的課題需要解決，並不是跟誰在一起，所有事情都能迎刃而解，主角可以因為夢中情人有所改變，但這件「屬於自己的事情」得靠自己去改變後慢慢解決。
　　至於主角和夢中情人的大學時期，就不廢話太多，畢竟很大篇幅都在鋪陳他們的事情，就靠大家想像ㄌ！（欸）




　　


(完成日期:2月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