※作者沒去過法國，多少會有出入。我好想去法國！！！！
（）將近二十小時的路程讓蕭元語好陣子無法反應過來。一路上積累的疲勞先不提，林子俐更是從桃園機場就亢奮到他們落地抵達林子俐的家鄉──法國。
法國首都巴黎到波爾多搭乘大眾交通工具還要三小時多，蕭元語一路上迷迷糊糊地被林子俐拉著走。林子俐興奮地告訴他，巴黎果然沒什麼變，如他在離開之前差不多。
林子俐剛走出機場，在他面前用力地吸氣。蕭元語看著向來就浮誇的林子俐，要不是不想弄髒衣服，林子俐八成會直接躺在地上，整個人黏著在他出生的故土。
他們在火車上並沒有太多交談，林子俐已經迫不及待地跟難得也在法國的父母聯絡。
林子俐眉飛色舞的模樣，蕭元語全看在眼裡。他微微側著身子等林子俐講完電話。其實蕭元語聽不懂林子俐在說什麼，他只知道這人對於十八年來極少使用的語言，仍然很熟悉。
蕭元語眼睛半瞇著，明明在飛機已經睡超過十小時，勞累感仍舊擺脫不了。他邊出神地想著，現在他們年紀三十初頭，林子俐在台灣幾乎不說法語，卻在跟雙親溝通時，依舊毫無障礙。
他不禁佩服眼前這個男人，甚至有一絲欣喜了然於胸。畢竟這麼厲害的人，是他交往長達十多年的伴侶。儘管中途分分合合，可他們最終還是願意踏上同一條船。
為了紀念長跑十多年的戀情，在蕭元語已經向家人半出櫃的狀態下，林子俐提議他們是時候該回法國一趟。
實在有些瘋狂。因為距離他們決定出發，只不過是一個半月前的事情。蕭元語的意識漸漸沉入黑暗，他隱約聽見林子俐嚼著舌根，說著在他耳裡全是未知的語言，再度睡著了。
蕭元語再睜眼，他們仍然在車上。過多的睡眠反而讓他加倍疲倦。值得慶幸的是，林子俐怕他暈車，老早給他暈車藥服用。
他睡眼惺忪地朝著林子俐的方向看過去，果不其然，林子俐總算肯睡覺。在飛機上休息也不超過五小時，他就像因為出遊而過度興奮的孩子，麻醉他們休眠的開關。
蕭元語四處找手機，最後隨手摸口袋，才知道手機不知何時被林子俐放進去。一滑開就看到林子俐在他的備註欄寫了些注意事項，包含注意什麼時候該下車。他確認過剛經過的車站，才稍稍安心地坐回原位。
就這樣靜靜地等待時間流逝、靜靜地感受原本離自己很遠的國家，蕭元語深深地吐氣，他發現自己有些緊張。
呃，對，事到如今才感到緊張。畢竟等等他們一下車，要被林子俐的雙親載去他們的家。
林子俐輕哼一聲，蕭元語以為他醒來了，向他看去的時候發現他只是把頭擺到另一個方向。蕭元語調整姿勢，盡量輕柔地將林子俐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。可能等等起床會說脖子好痠，不過，那也是起床之後的事。
蕭元語低頭，首先看到的是林子俐的髮旋。總感覺頭髮變得更稀疏了？若是他這樣毫無思考地脫口而出，想必會先迎來一頓揍罵：「你說誰禿！信不信我現在跳到你背上把你的頭髮扯光！」
蕭元語藉由想像笑出聲，幸好無人被他影響。他聽聞車內廣播，盡是些無法理解的語言。蕭元語再三對照林子俐留給他的訊息，距離目的地還有一站。啊──對了，很快就要見到林子俐的雙親。
對於家庭大部分的印象，蕭元語並未感到太多澎湃的情感，甚至有些疏遠。當然，過三十歲了，他還記得那一年回家探望父親而發生的種種。新的記憶會覆蓋舊的感受，只不過要花點時間。
林子俐很少跟蕭元語提起他的家庭，包含母親是個怎樣的人、父親又如何管教他，又或是任何有關他從小到國中在法國的事情。林子俐不說，他也就不問，那是林子俐最仰賴的沉默。
或許，他們的關係沒有蕭元語想像得還要糟糕，又或純粹是他們之間的互動本是如此。
「呼哈啊──」蕭元語聽十幾年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。林子俐伸懶腰，還不忘扭一扭脖子，「脖子好痠……」
蕭元語默不吭聲地笑起來，他為林子俐撥好散亂的黑髮，「有睡飽嗎？」
「在車上睡也就那樣了。」林子俐打了個哈欠，這時才跟蕭元語面對面，「你笑什麼？」他明顯感到有些莫名，這男人近幾年愈來愈愛笑是好事，但總在他不曉得笑點在哪的時候。
蕭元語剛張口，車上的廣播告知他們到站了，「因為你醒來的時間很剛好。」他著手整理行李。
「我現在退貨換男友還來得及嗎？天誰曉得你到底在笑什麼。」林子俐碎嘴歸碎嘴，他還是偕同蕭元語一起拉著行李，準備下車。
「啊？你們還要一小時才會到車站？」蕭元語跟林子俐並肩坐在長椅，蕭元語一手靠一個行李箱，在林子俐激動的言語中，他只聽得懂這句話。
好不容易等林子俐掛斷電話，他差點就順手把手機給砸了，「你敢相信嗎？我爸媽晚到的理由居然是在整理客房。」林子俐從蕭元語懷裡搶走礦泉水，他看蕭元語沒有反應，水都還沒喝完，急忙嚥下去，「他們已經把我的房間堆到不能住了！連客房也是！但是客房狀況好一點，我真──咳、咳咳咳……」
蕭元語趕緊為他拍背，林子俐這下咳到眼淚都被逼出來，呼吸聲環繞彼此。波爾多並不算冷清，相對巴黎來說有股難以說清的愜意。附近的環境音在他們之中漸漸消失，只剩下林子俐含在嘴邊的幾字髒話。
「你爸媽不是很常出國？很容易就會積了一堆東西。」蕭元語粗糙的手仍停留在林子俐的背部，繼續安撫炸毛的林子俐。
「所以我才離開家裡到台灣讀書啊。」林子俐抹掉眼角的淚水，「我真正跟我爸媽三人相處的時間大概只有少少幾年吧。」
蕭元語還來不及說什麼，林子俐便跳起來，奪走蕭元語原先倚靠的行李箱，「反正還要一小時，我們就先去亂逛！」
林子俐想像中的亂逛，理應是帶著蕭元語走遍他兒時記憶的小徑，這樣才能彰顯「我是在地人」這個事實；實際上，他們離開火車站十步之遙，林子俐便失去方向感。
「我記得這邊應該會有些攤販……怎麼都沒啦？」、「嗯？怎麼感覺愈走愈冷清，鬧區不是往這裡走嗎？」、「等一下，這裡原本有個小公園的！去哪了！」諸如此類的言語，他們光是在釐清身在何處就耗費半小時，等他們走進市中心後，林子俐的雙親打電話告訴他車已抵達火車站。
「你都記得法文怎麼說吧？」蕭元語拖著行李箱，剛才經歷了一串身心勞累的旅程，說起話來也有些有氣無力。
「Ouais！」林子俐停下腳步，整個人沒骨頭似地靠在蕭元語身上，「我知道你想問什麼，想問我為什麼不問人，或是上網查，」林子俐抬頭，兩人恰好對到視線，「我打個比方好了，就像你帶我回你老家，你最一開始都會按照你的印象去走吧？如果半途看到跟記憶一樣的場景，就會想：『啊，還好這裡都沒變！』」
蕭元語很認真地沉吟好一會兒，「挺有道理，但是……」
「沒有但是！」林子俐往蕭元語的臉頰用力一戳，痛得讓蕭元語瞬間閉嘴。
「這次回法國我很開心，好歹我也在這裡生活十多年。雖然說有些地方沒變，但還是有更多地方不一樣了……我剛剛忍不住反覆地想，我究竟是法國人還是台灣人？」林子俐索性掐住蕭元語的雙頰，讓他嘟著嘴唇不好說話。
「還有我爸媽，有時候我都會懷疑我是不小心被他們生出來的。哎呀，不小心做愛太開心、哎呀，不小心懷上了孩子、哎呀，不小心忘記拿掉、哎呀，不小心就十個月生下來了。」林子俐邊說邊搭配肢體動作，格外生動。分明是感傷的話題，蕭元語卻被他惹笑了，他輕輕地捏住林子俐的鼻子，「還好有把你生下來。」
林子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臉紅，他伸長雙手蓋住蕭元語的臉，「一般來說都會把後面那句也講出來吧！什麼『這樣我才能遇見你』之類的……話說一半，我要扣分！」
顯然剛才的迷路沒有消磨林子俐的體力，此時此刻蕭元語竟然撥不開他頑強的手。兩人嘻笑打鬧好一陣子，直到手機鈴聲又響起，才收斂胡鬧的心，變回裝模作樣的青壯年。
看見火車站的同時，他們也看到林子俐的雙親。蕭元語還比林子俐更早認出來，畢竟他雙親那熾熱的眼神讓他不得不注意到。
林子俐的外貌跟氣質更像媽媽，不過爸爸的法國人特徵也都在他身上。林子俐牽起蕭元語的手，步調一致地走向睽違十幾年沒見面的家人。
「Bonjour……」先說話的是林子俐的爸爸，蕭元語只聽得懂「崩啾」，後面全變成無法理解的語言。幸好林子俐的媽媽說中文提醒，這下蕭元語才與他們接軌。
「啊，兒子，」林子俐的媽媽中文講得很流利，她從包包裡拿出鑰匙，「你離開法國後居然沒帶上，這下該好好拿著。」
林子俐愣住，蕭元語握住兩人相牽的手，替他接過鑰匙，「謝謝伯母，接下來這兩個禮拜，麻煩你們了。」
「說什麼伯母這麼生疏，好啦趕緊先載你們回家，很累吧？多來幾次就會習慣喔！」
林子俐的雙親原先想幫忙放行李，孝順的他們把那兩人趕上車。蕭元語和林子俐一前一後把行李箱放到後車廂，準備相繼上車。
林子俐正要打開車門，蕭元語搶先一步把鑰匙放到林子俐的手掌心，「這樣你就有兩把鑰匙了，一把我們在台灣的家、一把你在法國的家。」
林子俐收緊拳頭，抵住蕭元語的胸口，「是『我們』在法國的家。我們──一起回家。」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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Ouais：法語中非正式的「Yes」用法。
哪天等我真的去了法國波爾多，大概就會有下級。(癡人說夢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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