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9月11日 星期三

【原創BG】星星墜落時


  當皂發現的時候,目光已然習慣追逐著青梅竹馬。她在講台上活潑地表現、她在座位下偷偷地調皮、她在電話裡慌忙地求救……種種化為皂的生活之一。久而久之,一旦盼回頭,便能撞見皂匆忙斂下視線的神情。

  就好比剛才,盼在讀書會中大喊一句:「我讀不下去啦!」落荒而逃。皂急促地抬頭,試著伸手拉住盼,希望她能停下來看看自己。

  可惜,運動神經優秀的盼不可能成為皂的掌中物。盼一溜煙就跑到操場呼吸活動筋骨。

  皂鬱悶地嘆氣,只好甩筆繼續準備明天的段考。他知道自己又笨又廢,分明是青梅竹馬,卻像個小跟班老跟在她的身後,還會對急速拉近的距離臉紅。他不敢想像自己在他人眼裡有多像顆毫無作用的馬鈴薯。

  「你既然喜歡盼,為什麼不告白?」



  皂臉色蒼白地進入慢動作,他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,又艱難地吞口水。坐正對面的麥麥給予他不失禮貌的微笑。在她堅定的眼神中,皂確定剛才那句突如其來的話來自麥麥。

  我看起來蠢斃了——皂在內心不安地想像。他動搖的雙瞳還有無法找回語言的聲帶表露一切心事。

  「這不是件多難發現的事。」麥麥撐著下巴,游刃有餘地喝水,「高虎他們都知道。」

  「我……」

  「喔,等等,盼不知道。」

  皂投降似地趴在木桌。如果是漫畫場景,便能看見他的嘴巴漏出靈魂。

  麥麥從容不迫地做題。明天的大魔王考科是她最不擅長的英文,她也是為此甘願坐在這跟皂大眼瞪小眼,畢竟這位擔小鬼是她的英文指導小老師。

  她是絕對不會向皂承認,有那麼一點想要爭取更多與他相處的時間。

  「其實不只高虎他們,全班都知道。」

  「你的掩飾技巧真的爛到盡頭耶。」

  麥麥吐出的每個字化為尖銳的箭矢,快狠準地刺進皂的心窩。即便他對於段考有九成準備,也因此失去五成信心。

  「妳是故意的嗎……」皂使出最後的力氣挺直背部,試著重振心情。

  「對喔,沒想到皂挺聰明的。」麥麥的直言不諱令皂立刻失去鬥志。

  麥麥完美無缺的笑容在皂眼裡極其諷刺。他盤算著自己沒心思讀書,乾脆互相干擾。於是他抹了把臉,聲音刻意壓低:「那妳有喜歡的人嗎?」

  皂對麥麥的印象向來嬉皮笑臉,好像沒有人能躲過她的惡作劇。他不是要讓麥麥多難堪,就是想捉弄回去罷了。

  麥麥聽見他的疑問,瞬間凝固。明顯的停頓使得再遲鈍的皂都能明白背後可能的意含。

  「……咦?有、有喔?」

  這下氣氛被皂搞得一塌糊塗,不只麥麥沒有臺階下,他也羞澀又尷尬。不擅交際的皂多麼希望此時此刻多出第三人。

  躁動的份子環繞他們,皂搜遍腦袋該如何應對。要是、要是盼的話,她會怎麼做……

  「嗯?你們在幹麼?玩『誰先笑就輸了』嗎?我也要!」

  盼化身救星,即時出場劃破沒有正確答案的氛圍。皂急忙地接話,場面一時之間變得歡樂又吵雜。長達兩分鐘沒有反應的麥麥在適當的時機插話,三人讀書會又恢復平時的樣貌。

  水藍色的瞳孔映著盼似透明的白髮,皂不只一次這樣想——有她在真好。

  ***

  自主讀書會結束,夜色悄然來臨。皂不曉得他們今天耗費多少時間不務正業。

  罪魁禍首的盼就在他的左手邊,兩人一前一後漫步回家。這是他們長年累積的習慣。盼是位頂級路痴。就算是回家的路,稍微閃神也能走反方向。從小認識到大的皂自然成為盼的領路人,或說導盲犬,那更為相似。

  「不曉得小高虎有沒有乖乖吃新飼料。」盼揹著沒裝幾本書的斜背包,邊跳邊走。她口中的「小高虎」是皂的四人宿舍裡共同飼養的貓咪。由於皂不受任何動物的青睞,只要他在哪,小高虎就絕對不會在那。

  「新飼料?高虎買的嗎?」

  「是我跟赤暉上禮拜出門,順路買回來的!」

  盼興奮地向皂分享他們上禮拜發生的大小事。包含赤暉如何帶她去他們看的小說景點,還有赤暉有多小氣等等。皂為盼的粗枝大葉感到擔憂、為她與赤暉的摩擦感到不安。身為一位聆聽者,皂的心情不用訴說便已顯示在臉上。

  好不容易聽完一大串,皂總算找到空檔發話:「你們為什麼去那裡?明後天要考試耶。」

  盼突然停下腳步,皂緊急煞車才不至於撞到她。盼雙手插腰,「因為想去就去!那本小說把海景寫得很美,不去很可惜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盼硬是打斷皂:「這禮拜考完,我跟鬾約好要去找博士。」指氣高昂的盼哼一聲,繼續向前走,「我想去就去,要是之後哪都去不了,一定會後悔。」

  皂無聲地嘆氣。他不曉得自己怎麼忍受盼的高度樂觀與及時行樂。以前他能跟盼到處玩樂,現在光是課業壓力就讓他動彈不得。

  「妳根本無心準備考試。」

  「我又不像你跟麥麥這麼認真。」

  「你要認真一點。」

  「我讀不下去──」盼刻意拉長音,打斷皂煩人的叮囑,「你有麥麥陪著讀書不是很好嗎?」

  皂愣了一下,一時之間沒跟上盼。好不容易回神,皂才趕忙上前拉住盼走往正確方向。

  自主讀書會的參與成員有四人,扣除掉不喜歡吵鬧的鬾,還有肩負學生會工作的赤暉之外,盼、皂、麥麥,以及高虎會不定時聚在一起唸書。不過,盼的唸書時間加起來比不過半個皂;至於高虎,他有時會因為小高虎的事情先行回宿舍,就像今天。

  仔細回憶起來,皂猛然發覺這件事情。正如盼所說的情況,他跟麥麥三不五時就會一起讀書。他的時間往往分配在追逐盼的背影,卻沒意識到麥麥不知不覺變成他習以為常的一部份。皂想起今日讀書會的慘況,他承認自己有點踰矩。

  盼突然停住腳步。這一次皂沒注意到,直接撞上盼的書包。

  「到了。」

  「……嗯。」皂看著盼站在大門口,遲遲沒有進門。屋裡的熱鬧喧譁穿透水泥直達他們的耳朵。

  「快進去吧,還是要好好準備考試。」皂的聲音在夏夜微涼的風中顯得格外薄弱,「你家人會擔心。」

  盼握緊拳頭,呼吸聲逐漸急促。她低聲喝斥一句「我才不管」,頭也不回地衝進家門,隔離門外無助的皂。他隱約聽見盼的家人口出惡言,彷彿有首突兀的插入曲。

  附近的街燈不曉得何時損毀,時亮時暗的燈光閃得皂陷入無邊愧疚。他不僅沒有抓好與麥麥之間的距離,甚至不經意戳到盼藏在最深處的傷心事。皂孤寂地站立在黑暗的街頭。他不太瞭解關於盼與她的家人,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們國小班導師引發的事情。那人懷疑盼的家長簽名偽造,逼迫盼的家人來校,導致全班看見盼被爸爸罵得一無是處。

  當時的皂試著安慰盼,卻發現盼已經打起精神,拉著自己的手四處冒險。如今重新思考這段回憶,與其說盼不難過,更像是依靠遊玩掩飾內心的無底洞。

  皂伸出左手,那時被盼拉扯過的手臂隱隱作痛。

  ***

  所謂的失去掌控,皂體會過無數次。唯有這次,他感受到的無力感增加十倍。昨日總總使得皂整夜難眠,想當然考試當天精神狀況不會好到哪去。皂整張臉壓在桌上,整個人無精打采。

  高虎剛要向皂搭話,卻半路衝出全副武裝的盼,準確攔截高虎並帶離現場。赤暉饒有興趣地偷笑,也揹起書包跟著鬾返回宿舍。

  目睹全程的麥麥來不及說半句話,傻住地望著皂虛弱的肩頸。教室人煙愈來愈稀少,直到剩下他們兩人,麥麥才跨坐在皂座位前方的椅子。麥麥趴在皂的桌子,毫不客氣地玩弄皂銀灰色澤的頭髮。她哼起近期網路最廣傳的音樂,心情愉快地干擾皂的一人世界。

  失去反應能力的皂不太有趣,欺負的價值瞬間跌落谷底。麥麥乾脆把他的腦袋當成鍵盤,拚命敲出無聲的樂曲。

  「你們吵架啦?」麥麥跟著節奏唱出疑問句。現場要是有音樂評審,也許會給麥麥最高分。

  然而皂只是一位因情受困的青少年。他給予的答案是長達半秒的嘆息,把他所剩不多的二氧化碳一次排出。

  「洩氣的氣球──比皂還要好玩──」麥麥仍然唱著她的即興曲。

  「沒想到皂也會跟人吵架耶,太新鮮了,我要把今天變成皂氣氣紀念日。」

  麥麥愈說愈激動,整個人站在椅子上。面對荒唐的玩笑話,皂總算願意抬頭,兩眼之下有明顯的黑眼圈。

  「我們沒有吵架。」

  「那就是有。」

  「我跟盼從不──!吵……架……」

  皂的視線游移到自己的大腿。

  麥麥又坐回椅子,不忘擦拭被採髒的地方。她了當地接話:「我想也是,比較像是盼欺負你。」

  皂一臉「妳有什麼資格說話」回瞪麥麥。恢復正常的皂果然有趣多了。麥麥不怒反笑。

  「所以怎麼了?」麥麥擺起架子,「我現在心情很好,願意無償提供你建議。」

  「我……」

  「好的下一位。」

  皂張著嘴巴還想說話,看見麥麥一副嘻皮笑臉,整個人又縮回木椅。

  麥麥從書包拿出今天的數學考卷,攤在皂面前,「你看。」

  皂聽出麥麥藏不住的自信心,他撇頭不想面對。此舉正中麥麥下懷,她接續秀出今天考的所有科目考卷,包含她最不擅長的英文。

  「你覺得我這次會考贏你多少分?」

  「……我不知道啦。」

  「贏一科就請我喝飲料。」

  「啊?為什麼?」

  麥麥深不可測的眼尾迎上皂錯愕的目光。麥麥細數他們兩人的戰績,麥麥的理科成績把皂甩到十里之外;皂則是透過擅長的語文類別小贏一把。

  「怎麼樣?」

  「什麼怎麼樣……我今天已經考砸了……」

  麥麥用力地拍桌子,聲響貫徹整間教室。皂嚇得彈起來,麥麥掌下的考卷亂成一團。

  「所以你明天也要考砸?」

  「不,我……」

  「跟盼吵架就消沉成這樣,你要怎麼追到人家!」

  麥麥猝不及防向前傾,皂即便挺直身子也無處可逃,麥麥就像演奏手提琴般地扯著皂的雙頰。

  「說好了喔,輸一科請一杯。」

  麥麥的神情彷彿已經看見勝利女神對她招手。皂含糊地發出抗議呻吟,麥麥過癮後才肯放開雙手。

  「你不答應我就再捏一次。」

  「……好啦。」

  皂撫著些微紅腫的側臉,強烈的疼痛感揮之不去。

  ***

  儘管第二天段考依然無法發揮平時百分百的實力,皂謹記臉部的刺痛,盡可能撐過煎熬的考試。麥麥照三餐轉播他們目前的戰況,搞得全班沒人不知道他們的競賽。鬾甚至開賭盤,讓大家賭誰會贏比較多科。

  經過一個週末,今天就要知道所有成績。皂拖著沉重的步伐前往學校。他身旁有高虎與赤暉,皂完全沒有興致參與他們的閒話家常。

  「你知道盼上禮拜跟鬾出門,回家的時候又迷路嗎?」赤暉轉頭,刻意拍皂駝起的背部。

  「……不知道。」

  「等等,你跟盼還在吵架嗎?也太久了!」相比赤暉浮誇的訝異,和事佬高虎急急忙忙在一旁比手畫腳,試圖阻止赤暉的二度傷害。

  「我、我想是皂週末不在,才不知道啦……」

  「那高虎,你知道後來盼怎麼找到路嗎?」

  「咦,鬾說靠他的電話輔助還有GPS找到了……你怎麼問這個?」傻呼呼的高虎尚未發現自己落入赤暉的圈套。赤暉瞥一眼皂,又扯去其他瑣事。

  皂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,壓抑湧上心頭的失落。每當盼迷路,她往往第一時間求助於皂。儘管皂曾視為麻煩事,但他對於自己能擔當盼的依靠感到欣喜。膽小懦弱的皂,幫不了被父親公開責罵的盼,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引導她走回正確的道路。

  曾幾何時他與盼的距離變得遙遠,遠得他看不見兩人和好的結局。

  「嘿!」

  跟聲音同時抵達的是來自肩膀的衝擊。皂往前踉蹌,差點悽慘地摔跤。

  兇手沒有悔改之意,先是跟赤暉和高虎打招呼,才向皂搭話,「早安。」

  「早安。」

  麥麥無視皂顯而易見的無力,以段考成績為開頭,沒有停歇地尋找話題。即便皂的反應慢半拍,他還是不讓自己落下日常生活的節拍。

  皂不得不承認,麥麥的出現令他勉強咬緊牙根,不至於墜落在深不見底的情緒漩渦。

  ***

  皂不斷嘗試跟盼搭話,想要彌補那天的過錯。他做過許多懊悔的事情,例如幼稚園的時候不小心午睡踢傷盼;國小為了逃避討厭的導師撒謊逃課;盼弄丟他國中最珍惜的筆記本氣得又哭又罵。他一時想不起自己如何化解撲面而來的負面情緒。盼是怎麼接受不堪的自己?她可是無論發生多沮喪的事情,還能笑得像天塌也無所畏懼。

  眼睜睜看著放學拖著鬾離開的盼,皂的雙手止不住顫抖。

  在追逐盼的過程中,皂偶爾感到疲倦,卻不曾有放棄的念頭。他凝視空無一物的手心,垂頭喪氣。

  麥麥抓準時機,直落落地給皂一記手刀。

  「好痛!」

  「比賽結果是四比四,我現在就想去喝飲料。」

  「嗯……好。」

  皂揉著頭頂,轉換心情離開學校。

  

  要買的話就要買最甜最冰啊!盼買飲料喜歡大聲嚷嚷,告知全天下她最愛的口味;麥麥則是反其道而行,不能調無糖的飲料,她稱之邪魔歪道。皂等待巧克力奶茶之際,出神地思考盼不可思議的人際關係。就算跟她完全不同性格的人,仍舊能成為朋友,例如皂。

  皂不記得他們初次見面的情形,倒是從小拉拔他長大的田中先生記得一清二楚,時常掛在嘴邊。皂不敢上幼稚園,蹲在轎車旁哭得唏哩嘩啦。田中先生跟老師又勸又拐也無動於衷。正好獨自前往的盼抵達門口,她對皂一頓搔癢攻擊,趁他沒有防備的時候抓住皂的手跑進教室。自此,皂跟盼總是形影不離。

  「同學……啊。」

  「嗯?」

  「你、你的巧克力奶茶好了。」

  皂接下飲料,沉浸回憶的他沒有發現店員的異樣。

  麥麥拿出自備的吸管,「走吧,我要去前面站牌搭車。」她吸幾口回甘的無糖烏龍茶。

  「妳覺得喜歡是什麼感覺?」

  「咳、咳咳咳……啊?咳咳咳……」

  皂慌忙地遞衛生紙給麥麥,趕緊道歉。他乍看沒頭沒腦地提問,實際上他認為只有麥麥能傾訴。

  「你幹麼?」麥麥擦拭被擠出的生理淚水,恢復往常的冷靜。

  「……我覺得問妳最好。」

  「為什麼?因為你沒朋友?」

  皂無力反駁。

  麥麥選擇不回答,繼續往車站的方向前進。皂戰戰兢兢地並肩行走,說出口的瞬間就知道麥麥不會輕易開口,可他還是固執地沉默,意圖逼出答案。

  麥麥不是省油的燈,她一到候車亭就坐在鐵椅,悠哉地確認公車還有五分鐘才到站。

  「皂覺得是什麼?」

  「啊?」

  「你問的問題。你覺得是什麼?」

  出其不意的反問惹得皂的腦袋呈現一片空白。不就是想不通,才想問別人的意見嗎?

  似乎看穿皂的心意,麥麥拿出悠遊卡,連同卡套當成扇子搧風。她的口吻夾帶笑意:「喜歡的感覺很複雜。不過我認為發現喜歡的瞬間,眼裡的他會散發只有自己看到的光芒。」

  「妳怎麼……」

  「啊,公車來了。」麥麥跨出兩大步,走到路邊對公車招手。

  展開的車門捲起封閉空間獨特的涼快氣息。喉嚨裡的再見醞釀著,卻見麥麥驀然回頭,抓著衣領的側邊,「盼在你睡著的時候偷貼早餐標籤。」

  皂愣怔於交通工具排出的污氣,在吹來的南風捕捉到散落的光點。就算之後回想,他仍舊分不清自己是驚嚇遲來的告知,還是麥麥過於純粹的笑容。

  ***

  翌日放學,盼被不耐煩的鬾抓到面前向皂道歉。場面太嚴肅隆重,眾人誤以為是深情告白或戰帖宣言。直到盼吞吞吐吐地說出對不起,所有人一致鬆口氣。

  「我不該賭氣,就在你身上亂貼貼紙。」

  皂看見盼的髮旋,多日以來的焦慮與擔憂瞬間瓦解,甚至差點站不穩身子。他極力隱藏顫抖的尾音,耗費所有的精力表達沒關係。

  「你平常不是也在欺負大家?」難得不用處理事情的赤暉一發言,氣氛立刻變得鬆散。

  「只有我能欺負你們所有人。」鬾冷哼,不在意的臉孔藏不住心情的愉快。

  「那我要跟鬾比賽誰最會欺負人!」麥麥在一旁高舉雙手增添混亂。

  「兩人能和好真是太好了。」唯一正常的高虎為這場長達一個多禮拜的鬧劇劃下句點。

  

  歡喜結局之後,皂果不其然躲不過負起帶盼回家的責任。顧及先前盼迷路沒找他,皂起初有些躊躇。要不是麥麥在背後推他一把,說句「好好把握機會」,不然皂現在肯定又被懊悔佔據腦袋。

  盼的心情很好。她哼著小星星,三不五時戳皂的肩膀。兩人打打鬧鬧走在返家之路。

  「我聽說你上週去找田中先生。」

  「嗯。」

  「他現在身體還好嗎?」

  「還可以,他說他現在沒事就去爬山。」

  「我下次要找他去爬!」

  「那他會很開心。」

  要說田中先生是盼最親密的長輩不為過。盼喜歡到處亂跑的喜好至今沒有改變,尤其是皂大到顯得寂寞的家,是盼兒時搗蛋的第二首選。只要田中先生的一通電話,盼就可以肆無忌憚拖著皂玩遍所有角落。白晝玩得不夠過癮,那就黃昏、黑夜;一天無法攻略完畢,那就兩天、三天。田中先生不愧是擔任皂一家多年的管家,兩個皮小孩依然在他的控管範圍。

  皂想起幼稚園盼到他家過夜,田中先生講述與星星有關的睡前故事。那是有著滿天星空與摘星的浪漫童話書,當時被說動的皂喊著要去看好多星星。盼不僅答應他,還揚言要衝第一個把最好的星星摘給他們。

  充斥皂內心的竟是一絲懷念,以及龐大的荒謬。現在不論天馬行空的約定,連衝突也沉寂十天才迎來結束。

  「妳記得妳說過要摘星星這件事情嗎?」

  皂的提問中斷盼的哼歌。盼不悅地撇嘴:「當然不記得!你知道我記憶力不好。」

  盼持續行走,皂佇足原地。就像上週吵架的情景、就像長大之後的狀況,皂被美好的記憶綁上腳鐐,盼為當下而活。儘管盼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,但是她早在前幾個路口處另闢新路。皂欽慕盼遙不可及的光輝,實際上他渴望的是伸手可得的星屑。

  綿長白日的尾聲,昏黃的天空,皂心中曾經不可動搖的星星墜到地面,傾灑滿身光。

  「那個……」

  「我不想聽皂的道歉,你沒有做錯事。」

  「……嗯。」

  盼轉身嘿嘿一笑,沒注意到掛在包包的吊飾被甩到路邊。

  皂默默地撿拾,「以後一起走的時候,我陪妳把路程記下來。」

  「好啊!他們老是嫌棄我是無可救藥的路痴!」

  皂遞給她掉落的心形吊飾,不經意碰觸到彼此微熱的肌膚,他嚇得收回手。盼吐了吐舌頭,揮手向皂說再見。

  皂笑著道別,毫無躁動的內心靜如止水。

  ***

  段考的結束意味其他考試的來臨,今天依舊執行讀書會。地點罕見地位於速食店,組成人員僅有被稱作讀書笨蛋二人組的皂和麥麥。

  麥麥指著英文考卷的閱讀題組,「我看不懂這段。」

  「我看看……」皂剛做完一道數學題,認真地為麥麥解惑。

  「這篇是Kevin寫給Anna的情書,第一題是問他們初次見面在哪裡。」依序解答的皂全神貫注,「你看,從『It was when the star went down that I fell in love』這句之後,就開始回憶他們遇到的事情。」

  「你知道這句是什麼意思嗎?」皂抬眼與麥麥對視。他微微打個冷顫,口乾舌燥地吞口水。水藍色的瞳孔中,麥麥的身影周遭隱約散發光線。

  「意、意思是──」

  逐漸上升的體溫打亂唇舌排好的字句。

  

  













-----

題目出處:《極限挑戰六十分》

獻給親家阿影,皂麥乓共共。

沒想到國中的人設故事,隔了將近要十年之久,還能寫出快七千字也是挺不容易的。

文章寫到的設定皆是我國中時期所構思(扣除高中才出現的麥麥,但麥麥部分也是高中時期跟友人影聊出來的),真沒想到我能反覆寫這麼久,他們也跟著我長大ㄌ。裡面出現的其他角色都是大家的黑歷史,嘿嘿。(幹

這篇標榜皂麥,實際上是兩條線在處理皂盼和皂麥的感情。因為是皂視角,很多細節寫不進去,包含鬾是怎麼被盼煩到不能再煩,還有麥麥具體的情緒與想法。寫大綱的時候就飆了一千字,好久沒有一篇文章能讓我這麼有靈感惹。

順帶一提不在標題打皂麥,怕有人沒猜到結尾,感到被欺騙。可是寫了皂麥就感覺會劇透,希望大家可以諒解(ㄟ)

最後那句英文,我是先想好中文再請友人胤協助翻譯,謝謝大大,好人一生平安!
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