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四季群島／支線故事】血拼時間／父親與他、她與父親／採訪時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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血拼時間

　　小郁不怎麼喜歡游泳，也不喜歡去海邊，原因很簡單，去了她穿什麼都感到不自在。怕穿了暴露一點，有人會頻頻側目外，她也不夠有自信；怕穿了保守一點，在海邊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，這麼一個大熱天，穿成這樣來跟沒來不都一樣？
　　所以當她聽到胡咲提議去海邊時，她很猶豫。
　　胡咲沒有察覺到這份猶豫，他開心的大肆規劃，說著要帶水槍，還想穿海灘褲，克洛一一反駁他後，在平光眼鏡後靜靜地注視小郁。
　　小郁自然對視回去，面無表情。克洛拿紙巾擦了擦手，「我們先去一趟百貨公司吧。」
　　胡咲誇張地瞪大雙眼：「你終於答應養我們了嗎？爸！」
　　克洛不跟著他鬧，平淡的脫下圍裙，「我記得小郁來工作要兩年了吧，趁這機會陪我們大美女買點衣服，去海邊秀一下。」
　　「欸，我不是比小郁更早來工作！我呢！」
　　「我是親生女兒，你是從垃圾桶撿來的。」小郁喝了一口咖啡，帶著笑意舔舐嘴唇。




（完成日期：2018/07/05）


父親與他

　　他所知道的孩子，就像當年被培養的自己。認真學習、熱誠生活，走上父母十幾年幫他鋪好的路。
　　他也是如此栽培自己的孩子，如他的期望，無論是理性冷靜的大兒子，還是精明幹練的小女兒，讓人省心的成為社會上的菁英，人生中的贏家。
　　作為一位企業分公司的老闆，他很滿意，回顧多采多姿的一生，真要挑出汙點便是那段不見天日的黑暗期──妻子病逝。
　　即使兩人是上一輩安排的婚姻，在妻子賢慧的協助下，她在他心中是不可或缺的存在，他想過兩人要白頭偕老，卻沒料到親眼送走摯愛。
　　他想他已經是個中壯年的男人，甚至膝下有兩位優秀的後代，然而失去賢內助的傷痛依然在夜半時分擾亂睡眠。
　　在喪失妻子的巨大痛苦中，指引他從深淵回到人間的是盞明燈、是他工作最密切的秘書。
　　對他而言，人生中有三位最重要的女性，分別是生養他的母親、伴他走過輝煌的亡妻，以及現任的妻子兼秘書。
　　他對她的感謝，除了傾盡餘生的感情之外，便是為彼此留下後代。

　　他還記得第一眼看到兩人的兒子，從那微瞇的綠寶石雙眼，他看見希望。
　　他相信這孩子將承載著家族滿溢出來的愛。

　　直到小兒子背叛他的信任和愛。
　　那是他人生中最大且難以抹滅的汙點。

她與父親

　　他所知道的大人，是時常來家裡拜訪的菁英分子，無論是年事已高的父親、始終跟在父親身旁的母親，又或是與己身相差二十多歲的哥哥和姊姊。
　　所有人都該規規矩矩，依循長輩的建議處世，前途要有多好就能多好。
　　起初他的目標便是如此，這條路鋪在他眼前，沒有其餘岔路，他便這麼筆直的向前走，不帶一絲猶豫。
　　後來他遇到他，那個人半開玩笑說著：「你好漂亮，扮成女孩子一定很好看」，而他一時衝動給了承諾。
　　他真的如他所言梳妝打扮成「女孩子」，而對方不是說「好奇怪」、「好噁心」，反而發自內心稱讚他：「你好美」。
　　她在那雙眼睛看見真正的自己。
　　透過他，她想起兒時有過這種「要飛起來」的感覺，就在她盯著電視機，那些走路優雅、氣質非凡的當紅女星。她就跟她們一樣，閃閃發光。
　　先前她走在平穩道路上，從未有過如此激烈的心情，她曾認為那條路將會是她的歸屬，會是她一輩子依賴的信仰。

　　一直到規規矩矩的菁英家人否定了她，她義無反顧，轉身背道而馳。

（完成日期：2018/06/15）


採訪時間（角色六十問）


　　「小郁小姐您好，我們是在紐巴羅的一間雜誌社，我們這期要製作關於咖啡廳服務的深入報導，已經得到克洛店長的同意，向您詢問採訪意願。」
　　「採訪嗎？」小郁一頓，「是沒有問題……問題大致是什麼呢？」
　　「問題的幅度跨很大，您可以選擇不回答，這是我們讀者投票後的結果。若有冒犯，您可以立即提出，我們都會尊重您的意願。」
　　小郁沉吟一會，「好，也沒什麼不能回答的。」
　　「真是太感謝您了！那麼我們明日就會來採訪，克洛店長表明開店前可以在店內進行採訪。」
　　「沒問題，明天見。」小郁勾起嘴角，送走興高采烈的記者。


　　「好的，那麼我們就開始囉──」
　　「唔，還真有點緊張呢。」
　　「是嗎？小郁小姐看起來游刃有餘，還以為之前有過經驗。」
　　「那只是表面而已。」小郁把撥到肩後，「叫我小郁就好，不用那麼客氣。」

　　「那就先請小郁自我介紹一下。」
　　「居然是自我介紹？還真是有些意想不到……好像在面試似的。」小郁的笑容讓記者有些慌張，「不用緊張，讓我想想。」
　　「我叫小郁，一個有再一個耳朵的郁。來克洛的咖啡廳工作將近有兩年之久，目前打算繼續做下去。」
　　「真是簡潔有力的介紹，能問今年貴庚？」
　　小郁放鬆地往椅背靠，「十八歲喔。」笑容不容許他人反駁。
　　「小郁小……小郁也不容易呢，哈哈哈──因為先前已經有報導過這間咖啡廳，想必您也有印象，那時許多讀者有反映，想要更了解您，我們除了關於工作上的事情，也會問些比較私人的問題。」
　　「了解了。」小郁微微點頭。
　　「那麼，小郁怎麼會想在這裡工作呢？」
　　「這個嘛……因為這間店給人感覺很舒服，再加上，店長跟胡咲……啊，就是你們上次也有採訪過的老虎獸人，都很親切。」小郁回想起往事，儘管省略了百分之九十的內容，但總結就跟這句話一樣。正因為感受到他們的溫柔，她才願意一直待在這裡。
　　「原來如此，我們選擇報導這間咖啡廳，也是出於這個原因。」
　　「是嗎？那下次以客人的身分來消費，我請你們。」
　　「不不不，那就太麻煩妳了──那，我們要進行些比較私人的問題囉。」
　　小郁睜大雙眼，「這麼快呀？」
　　「當然了，妳都不知道有多少讀者對妳很有興趣呢。第一題，妳有喜歡吃的食物嗎？」
　　小郁刻意地露出牙齒微笑，犬齒尖銳的特別顯眼，「只要有肉吃，都喜歡。」說完還不忘舔了一下嘴唇。
　　被十分有攻擊性的小郁嚇壞的記者一時之間沒有反應，小郁眨了眨眼，又變回溫柔高雅的小郁，「順帶一提，披薩如果灑滿雞肉，我會吃得很開心。」
　　記者忍不住喃喃，有人會做這種披薩嗎？隨後感受到小郁關心的視線，他搖搖頭，緊接著訪問下一題，「妳平時喜歡什麼樣的衣服呢？跟平時的穿著差不多嗎？」
　　小郁用手撐著下巴，「喜歡長版的上衣，順帶一提最喜歡的顏色是紫色。喜歡連身裙，但沒什麼機會穿。」
　　這次的回答中規中矩，記者努力適應反差，「怎麼會沒有機會穿呢？」記者傻楞楞地反問。
　　「我出門大多為了工作，連身裙不方便。」小郁臉上浮現一抹神秘的微笑，記者腦袋還沒轉過來，沒有繼續追問。
　　「請問妳最喜歡自己的哪個地方？並且認為自己最吸引人第一眼的是哪裡？」記者低頭看稿子，一抬頭就看到小郁悠閒地拿著馬克杯喝咖啡。
　　「最吸引人的……我想是氣質？也是我最滿意的部分，真要說某個部位，大概就是眼睛吧。」小郁搖晃她的尾巴，微瞇雙眼，「眼睛明亮的人，才看得清楚。」別有意味地向記者說道。
　　會錯意的記者點點頭，雖然他已經有過十幾次採訪經驗，還真是少數有過非相關業者的人──明星、政客以及同業人士之外──能透過訪問，氣勢全開，不自覺被對方牽著鼻子走。
　　「謝謝小郁的配合跟回答……」話還沒說完，就被訝異的小郁打斷。
　　「嗯？就這樣？」
　　「沒有沒有沒有，剩下的問題可能更私密，這只是前半階段。」
　　「這樣啊。」小郁又啜了一口咖啡，拿了桌上的餐巾紙擦擦嘴巴，「那就繼續吧。」
　　「好！想請問小郁有沒有『弱點』呢？」
　　「弱點啊……」她若有所思道，在記者困惑的眼神下，抬起格外有自信的臉：「我這麼完美的人，怎麼會有弱點呢？」
　　記者傻愣住，總覺得好像在哪見過──
　　「我學胡咲很像吧？」小郁的話讓記者得到解答。
　　「真的很像……」記者不曉得該不該繼續問下去，感覺要是挖得更深，今天就要埋葬於此。
　　「要換下一題了嗎？」
　　小郁的眼神讓記者打了個冷顫，趕忙接話：「那請問妳最早的記憶是？」
　　「哦？這題還挺有趣的。」小郁認真回想，記者沒敢出聲打擾。這時後台的門被打開，正是克洛。
　　「啊，打擾到妳們了嗎？」克洛的手還放在門把，記者見狀趕緊起身。
　　「沒有沒有，這邊大概也只剩四、五個問題左右。」
　　「原來如此。」克洛拿出手機確認時間，「等一下兩點多才會準備開店，你們慢慢來吧。」
　　「謝謝店長。」記者坐回原位，「小郁想到了嗎？」
　　「想起來了，大概還很小的時候吧──詳細時間也記不得了，在電視上看到一位女明星，動作很優雅，舉止也很溫和。」小郁的眼神一瞬間溫柔許多，記者直覺能繼續追問，立刻拋出問題。
　　「還記得是哪位女明星嗎？」
　　「嗯……名字是有印象，但是好幾年沒見到她了。她一直是我追求的目標。」
　　記者得到滿意的答案，便不再繼續探究，「那我想小郁已經達成了。」
　　小郁聽到這般稱讚，不好意思地笑起來，「過獎了。」
　　「那請問有什麼事情或物品能讓小郁興奮起來？」記者問題一出來，在吧檯準備的克洛明顯一頓，朝這邊投以好奇的目光。
　　小郁笑出聲，「店長，我們這是正常的訪談，你不用這麼緊張。」
　　店長不想說話，擺了擺手示意別理他。小郁把目光放回記者身上，「有錢逛街的時候。」
　　「哈哈哈……很實際的答案呢。」記者不敢說，其實他也是有那麼一瞬間期待小郁也許會說出什麼另類的回答。
　　「請問妳做過最瘋狂的事情是？」
　　「離家出走。」小郁幾乎立刻回答，店長聽到這答案又沒自覺地停下動作，記者反而被提起興趣。
　　「怎麼樣的狀況下離家出走呢？沒想到小郁也有衝動的時候啊。」
　　「年輕時誰都衝動過。」小郁勾著嘴角，「說太詳細就沒有神秘感。」
　　「是沒錯……」記者不可否認，小郁給人的感覺充滿神祕的高雅，「那，這題是許多讀者都很好奇的題目，請問小郁的性取──」
　　「我提早下課啦！」記者的話硬生生被打斷，肇事者胡咲渾然不知，訝異地湊過來，「咦？你不是上次訪問的那位記者？」
　　「是的是的，胡咲你還是這麼有活力。」
　　「那是當然的！我趕死線的報告剛剛拿到成績了，哼哼，及格了！」
　　小郁瞥他一眼，「及格就這麼開心啊？」
　　「小郁，這叫作懂得知足。」
　　被戳中笑點的小郁笑開了眼眉，記者忍不住多看幾眼。
　　「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？抱歉抱歉，你們繼續吧。」
　　小郁推開胡咲，「快去吧，免得等等店長又要拿掃把。昨天那把傑鴻十一號才斷過。」
　　「不要亂給掃把取名字。」克洛淡淡地反駁，「換掃把的費用扣在你們薪水上。」
　　「店長──我自主加班，別這樣啦。」
　　小郁收回視線，差點就要忘記正在進行的事情，「麻煩你再重述一次。」
　　「啊，好、好！沒問題。」記者低頭看一眼筆記本，剛才的插曲連他都忘記本份，「請問小郁的性取向是？」
　　「居然問這問題。」她感到啼笑皆非，但還是照樣回答：「像你這樣我滿喜歡的喔。」
　　記者被小郁的眼神勾住，愣了一會才艱澀地開口：「……欸、呃，謝謝？」
　　「不客氣。」她端起咖啡，還殘留些許餘溫。
　　「那、那最後一個問題……妳覺得妳聞起來像什麼？」
　　「……嗯？」意想不到的問題，在這場快要半小時的訪談中，小郁第一次被問倒。
　　「妳、妳可可可以，選擇不回答……哈哈哈……讀者的問題都很犀利。」
　　小郁抬起手臂聞了一下，「呃，我家洗衣精的味道？」這還真不曉得該從何答起。
　　「我知道小郁聞起來像什麼──」已經換好衣服的胡咲又來湊熱鬧，他站在旁邊吸了吸鼻子，「像咖啡！」
　　場面頓時一陣安靜，小郁神情凝固，記者微微張口，他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什麼不得了的秘密。
　　「嗯？我身上也有咖啡味啊，店長也是。」不明白發生什麼事的胡咲慢一拍解釋道。
　　「胡咲，快去後台準備。」店長嘆氣，推了把眼鏡把人拎走。
　　小郁仍然優雅地將咖啡一飲而盡，「沒有問題了吧？」乍看之下，小郁已經恢復往常，然而她藏在桌下的那隻手些微顫抖著。
　　「是的……！」記者關掉錄音裝置，他以最快速度回到工作崗位，「非常感謝小郁的配合，這些訪談內容會在下一期雜誌出現，到時候會再寄一份給妳。」
　　「那我會好好期待的。」小郁起身，送走有些慌張的記者。

　　記者直到離開都忘不了小郁在胡咲靠過來的瞬間，表情詫異帶點不知所措，還有一分羞澀。